他轻轻放下儿子的遗体,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吕文正面前,幽深的眸光里充满了怨毒之意。
“吕文正,于公来说,你负责查办此案,却玩忽职守,使得重要人证死于非命,乃属渎职,你知罪吗?于私来说,我为了协助你查案,把一个好端端的儿子交付于你,你却没能保护好他,你对得起我吗?……如今我儿子起了,你一定要给本宫一个说法!”
吕文正脸色晦暗,语气沉痛道:“何大人,本府承认自己的失职,本府将上书圣上,自贬三级,待罪查案。无论如何,本府一定要把此案差个水落石出,以给屈死的冤魂一个交代,同时也给何大人一个说法。”
何禹廷双眼阴凄凄的,恨声道:“你说的倒轻松,难道我的儿子就这样白白的死了不成?本宫将禀明圣上,请圣上明断!”
说罢冷冷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径自拂袖而去。
何成麒的遗体被运回了侯爷府。由管家何禄为张罗,设置灵堂,排摆祭品,以为吊唁。
那口紫檀木的棺材设在正中,灵堂中间挽联凄清,白纱肃穆,斗大的“奠”字令人触目惊心。
浣玉郡主浑身缟素,木然枯守在灵前,形容憔悴,目光呆滞,听着周围一片抽抽噎噎的哭声,她却一滴眼泪也没有。哀莫大于心死,如今的她已是心灰意冷,心如槁木了。
她五岁的儿子何天赐却并不能理解母亲此时痛苦绝望的心情。他一身重孝,只乖乖跪俯在母亲身边,瞪着一双懵懂无知、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瞅着周围神色悲戚的人们,一脸茫然。
何成麒的亲生母亲于氏哭昏过去好几次,已由仆人扶到后堂去了。
何禹廷独坐书房,正在奋笔疾书。
这时他的贴身亲从何忠走了进来,伏在何禹廷耳边低语道:“侯爷,大公子回来了,就在外面候着,您要不要一见?”
何禹廷笔触略略一顿,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随之点点头道:“好吧,让他进来。”
何忠垂手恭谨地应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须臾,凌云神色沉郁地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冲着父亲施过礼后,低低叫了一声“爹。”
何禹廷抬起头,目光炯炯望着他道:“志超,你来的正好,我正要给圣上上书,诉明事情原委,狠狠地参奏吕文正那老儿一本。
“成麒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要让刑部尚书府所有的人都付出沉重的代价!——来,你先帮我看一下这份折子有何不妥之处,是否还需要修改一些地方。”
说着,把那封未完的奏折递了上来。
凌云没有去接奏折,却忽然撩起衣衫伏膝跪了下来。
何禹廷心不自觉的悸动了一下,“志超,你怎么了?”
凌云道:“爹,如果您真的要责怪的话,就请先责罚孩儿吧,一切都是孩儿的错,吕大人是无辜的。”
何禹廷呆了一下,“你说什么?”
凌云道:“吕大人把保护成麒的任务全权交给我负责,而我却没有保护好他,这是我的失职,是我对不起他!如果要追究责任,也应该是我而不是吕大人,吕大人他只是律下不严,其实说来,也是我连累了他……”
说到后来凌云已是泣不成声,“成麒是我弟弟,当初也是我大包大揽地非要去协助吕大人破案,如今事情却成了这个样子——
“我不但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弟弟,还连累了吕大人,想来真是愧疚难当,爹,你要是有什么火气就冲着孩儿发吧,都是我不好……”
何禹廷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志超,到了现在了,你怎么还在为吕文正那老儿说话呢?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还是不是我何某人的亲生儿子,你的心究竟还在不在我这边?”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沉声道:“爹,我想您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孩儿并不是心里偏向谁,或是在为谁说话,孩儿只是就事论事。平心而论,这件事情主要责任人真的不是吕大人啊,而是别有居心的人在从中作梗…”
“你不要说了!……”何禹廷近乎暴怒地打断了他,厉声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究竟如何,你以为你爹爹心里会没数吗,根本不需要你罗罗嗦嗦地来教导我!
“我现在只问你一句,如果你的父亲与吕文正之间存在某些矛盾或冲突——就比如在这件事情上,你会站在哪一边,你的心究竟会更偏向谁?……”
凌云的心不由痛苦地抽搐起来,万千思绪在他脑子里翻腾着,思绪一片凌乱,声音亦变得浑浊而颤哑,“爹,您是我的生身之父,而吕大人对我亦是恩重如山——所以您与吕大人在孩儿心目中的地位是同等重要、根本没法比较的啊!
“只是在这件事情上,如果公平合理地论处,真的不能全怨吕大人啊,所以……”
何禹廷心里毛糙糙的,像一团不受控制的烈火在灼灼燃烧着,几乎将他心中仅存的一丝理智与冷静焚烧殆尽。
——说了半天,看来你的心还是在吕文正那边啊!你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脑子里那根弯儿怎么就是转不过来呢,你可真令你爹失望啊!
何禹廷越想越生气,不由脸色铁青,浑身发抖,颤声道:“你……你这个逆子!……”
不容分说扬起手掌,冲着凌云脸上狠狠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