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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婠婠静静地看他,红眸升起一层水雾,盈盈有泪。《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高品质更新
他握住她的手,怜惜道:“哭什么?”
她眨眸,眼底眉梢皆是爱慕之情,“陛下不知,娘娘薨了,臣妾很难过、很悲痛,可臣妾竟然无耻地觉得,臣妾也许有机会能够取代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成为陛下最爱、最疼的那个女子。陛下不知,陛下对娘娘的情还无法淡化,臣妾想成为陛下心目中唯一的女子,就只能等,等到陛下对臣妾的情意及得上对娘娘的情意的三分,臣妾再接受册封。”
红眸泛着盈盈的水光,楚楚动人。
“你怎么这么傻!”楚连珏抚着她的脸,有些动容丫。
“臣妾不是傻,臣妾是痴心妄想。”
他拉过她,将她抱在怀中,“有朝一日,朕废了皇后,册你为后。媲”
萧婠婠静静道:“好,臣妾就为娘娘圆梦。”
他们相视一笑,他轻吻她的眉心。
她道:“对了,陛下,身为尚宫,臣妾必须去钟粹宫教导那些待选闺秀宫廷礼仪。”
“朗儿够你忙的了,你有分身之术?”
“那些闺秀大多数是州县地方官的女儿,比不上金陵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懂进退、知分寸,臣妾教导她们宫廷礼仪是必要的。陛下,臣妾想好了,臣妾隔两日教导秀女一个时辰,大多数时间还是在慈宁宫照料殿下。”
“那你何时陪朕?”
“陛下……”她窘迫地垂眸,“臣妾调教了两个宫女,臣妾不在慈宁宫的时候,蓝飞雪和碧蓉会照料秦王殿下的,臣妾相信她们不会出错的。”
“你好像有备而来。”
“她们进宫,必定有人兴风作浪,皇贵妃娘娘执掌后宫,看见那些不安分的名门闺秀,势必会心狠手辣,难道陛下想宫中多几个冤魂么?”
楚连珏吻她的雪腮,“你照料好朗儿就行了,那些女子,何须你费心?”
萧婠婠不依不饶道:“可臣妾毕竟是尚宫,臣妾可以不理六尚局的事务,那些闺秀日后是服侍陛下的,臣妾怎能不教教她们?陛下,教导她们礼仪,不会花费多少时间的,陛下放心。”
他无奈道:“好吧,朕准你去教导她们,不过这几日你要陪朕。”
她一笑,眨眨眸。
————
翌日一早,萧婠婠吃完早膳,带着楚文朗在大殿前庭玩耍嬉戏。
楚文朗的小腿很结实,在宫女的牵拉着走得稳当。
她蹲下来,距离他十步远,朝他招手,“殿下,来,走到姑姑这边。”
楚文朗裂嘴一笑,挥舞着小胳膊一步步走过来,越接近走得越快,只剩下两步时,他几乎是扑到她怀里的。
“殿下真棒。”萧婠婠亲他的脸蛋,吧唧一声。
“凌尚宫。”碧蓉示意她看向宫门口。
萧婠婠转身望去,一个男子从宫门口走来,清俊的眉宇映着明媚的春光。
蓝飞雪和碧蓉陪着楚文朗玩耍,萧婠婠走到另一边,对来人道:“凌大哥,陛下派你来保护慈秦王殿下?”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此后慈宁宫所有侍卫都由我统领。”凌立脸上的笑容似乎发自内心。
“离开乾清宫,未必是好事。”
“对我来说,是好事。”
她没想到陛下会这么凑巧地派他来慈宁宫,“凌大哥,你应该知道,我已是陛下的人,虽然……还没晋封。”
凌立苦笑,“晋封是迟早的事,我相信你可以得偿所愿,而我……我始终会在你身旁,只要你吩咐一声,我会为你竭尽所能。”
萧婠婠劝道:“我不值得你这样付出……凌大哥,你要相信,你会有另一份幸福。”
他开朗一笑,“听天由命吧。凌尚宫,你忙吧,我四处看看。”
这夜,张公公约她碰面。
她质问萧婠婠,这正是她晋封得宠的良机,为什么拒绝册封?
她回道:“公公,我有把握才会这么做,请主人相信我。”
他道:“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如何向主人禀报?”
“公公也知,嘉元皇后薨了,陛下所受的打击太大,我可以趁虚而入,得到陛下的怜惜与恩宠。可是,我一旦封妃,就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皇贵妃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有你能够与皇贵妃娘娘一较高下,有我在暗中帮你,你未必会输。”
“就算我不会输,也无法保证得到陛下的真情。陛下对娘娘的情短时间内无法淡化,我只能等,公公放心,我要得到陛下的真心、真情,必须一击即中,否则前功尽弃。”
张公公明白了她的考虑,道:“好吧,我向主人禀报,你务必抓住良机。”
萧婠婠低头道:“麻烦公公了。”
只要张公公应允,她就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
————
钟粹宫在东六宫的最北面,靠近御花园。
三十个名门闺秀在钟粹宫的日常起居,由钟粹宫的掌事公公和掌事宫女打点,六尚局负责教导她们宫廷礼仪、后宫人事中该谨记的事项,并且导引她们日后如何侍奉陛下。安宫正代为打点六尚局一切事务,因此,她们一进宫,安宫正就去了钟粹宫,提点秦公公和常姑姑应该注意些什么。
与安宫正商量后,萧婠婠决定三日后开始教导她们宫廷礼仪。
这日,在钟粹宫的大院里,她教三十名名门闺秀觐见陛下、皇后和皇贵妃的礼数,要注意些什么,不能做什么,忌讳什么,等等,整整讲了一个时辰。
这些十六七岁的闺秀,青春貌美,性情活泼,不约束她们,她们就像枝头的小鸟,叽叽喳喳个没完。
休息的时候,她们交头接耳地嘀咕,目光集中在萧婠婠身上。
她知道,她们在议论她的红眸。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女子中,沈墨玉竟然在里面。
诏书中不是说六品以下官员的女儿才有资格进宫待选吗?这沈墨玉又是如何进宫的?
这可奇了。
萧婠婠总觉得有一双眼睛隐藏在暗处观察着自己,四处寻找,却找不到。
接下来几日,这些闺秀拉帮结派,时常发生口角,吵得不可开交。
安宫正训斥过两次,但是,她们不将六尚局的人放在眼里。
更过分的事发生了,有人的鞋底藏有细针,脚被刺得流血,有人的宫衫被剪烂了,还有人的秀发半夜被人绞断了。事情越闹越大,秦公公和常姑姑赶紧向安宫正和凌尚宫禀报。
萧婠婠来到钟粹宫,三十名闺秀站在大院里,排成数行,安宫正厉声训斥她们。
“后宫重地,容不得心术不正的人,谁做过害人的事,自己站出来认罪,否则,待我查出来,我就上禀,你们的下场只有一个:逐出宫廷。”安宫正威严道。
“还不出来认罪?”常姑姑喝道。
“我数十下,再不站出来认罪,后果自负。”安宫正道。
“什么后果?”一个闺秀冷哼一声,“你只不过是六尚局的宫正,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廷女官,我们是待选的闺秀,日后是要服侍陛下的,你有什么资格训斥我们?有什么资格逼我们认罪?”
“就是嘛,卑贱的女官没有资格训斥我们,再过不久我们就会册封,你一个女官凭什么管我们?”另一个闺秀嘲讽道。
“放肆!”秦公公怒斥。
常姑姑低声说,第一个说话的人是孙青妍,第二个说话的是夏罗裳。
安宫正为人威严正直,铁面无私,却在争辩上略逊一筹,此时听了她们的话,气得发抖。
萧婠婠走上前,和安宫正站在一起,扬声道:“孙青妍,夏罗裳,你们也说了,日后服侍陛下,不久会册封,但那是以后的事。尚姑且不论你们能不能如愿以偿晋封妃嫔,就说现在,我和安宫正在后宫服侍多年,虽然身为女官,却也有身份有地位,你们呢?你们只是进宫待选的闺秀,说白了,什么都不是!”
孙青妍和夏罗裳哑口无言,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不过还是很不服气。
“我们是女官,你们在晋封前,就什么都不是。宫中规矩,六尚局负责教导你们,你们不懂,我们教到你们懂为止;你们有错,我们就要纠正你们。倘若我们上禀,你们还学不会宫廷礼仪,就永远也不能侍奉陛下,你们还有可能晋封妃嫔吗?”
“我也不想威胁你们,可你们这么不知好歹,做出这么多害人害己的事,我绝不会姑息。”萧婠婠继续训斥,“你们可以不服,可以上禀,我不怕告诉你们,皇贵妃娘娘最讨厌的就是心术不正、在暗地里耍心机的人,以娘娘的手段,你们能否保全一命,要看天意。”
大院里鸦雀无声,闺秀们低垂着头。
萧婠婠道:“我可以保证,只要主动认罪,就只是小惩大诫。明日之前,没有人向我认罪,我就禀报皇贵妃娘娘。”
次日一早,仍然没有人主动认罪。
萧婠婠正在喂楚文朗吃米粥,安宫正派来的女史说,抓到犯罪的人了。
是这样的,安宫正收到一封匿名的告密信,信上说她起夜的时候看见孙青妍从一个闺秀的房里出来,而那闺秀被绞断了秀发。
安宫正立即派人查抄孙青妍的房间,果然找到一截秀发、一些碎布。
孙青妍矢口否认,说自己是冤枉的,根本没做过那些事。
过了一日,安宫正亲自来到慈宁宫,对她说:“皇贵妃知道了这件事,遣花柔到钟粹宫,带走了孙青妍,只怕孙青妍没了。”
萧婠婠看了一眼兀自玩耍的楚文朗,问道:“真是孙青妍做的?”
“孙青妍一直喊冤枉,我查过,真凶应该另有其人。”
“是谁?”
“凌玉颜。”
萧婠婠震惊,心潮起伏,“凌玉颜?”
安宫正直视她,观察着她的反应,“是,凌玉颜来自杭州,是凌尚宫的亲妹妹。”
萧婠婠连忙抚平心中的惊骇,故作尴尬道:“我不说,是因为我不想让人觉得我对玉颜偏袒。”
安宫正笑道:“我知道凌尚宫不会徇私。”
“假若真是玉颜做的,安宫正秉公办理吧。”
“找不到证据,想必是凌玉颜毁灭了所有证据,然后嫁祸给孙青妍。”
“没有证据就不好处置玉颜,安宫正有何高见?”
“我不知如何是好,就来请教凌尚宫了。”
萧婠婠想了想,道:“这样吧,向皇贵妃娘娘禀报。”
安宫正惊道:“凌尚宫,真要这么做吗?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是凌玉颜做的……”
萧婠婠一笑,“安宫正,无须顾及到我,玉颜能否保全一命,就看她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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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玉颜被印公公带走,一个时辰后就回到钟粹宫,安然无恙。
萧婠婠觉得奇怪,林舒雅怎会放过她?
蓝飞雪和碧蓉陪楚文朗在花苑中玩闹,小孩儿开心的笑声感染了所有宫人,就连这明媚的春光也荡漾起来。花苑中群芳怒放,深红浅白的花朵娇艳欲滴,在绿叶的烘托下摇曳生姿。
宫人来报,凌玉颜求见。
萧婠婠吩咐蓝飞雪和碧蓉务必照顾好楚文朗,然后回到大殿。
殿廊上,一个穿着浅黄色春衫的女子静静地站着,身姿窈窕,侧影柔美。
“玉颜见过尚宫。”凌玉颜略略福身,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
“妹妹。”萧婠婠根本不认识凌玉颜,张公公也没有提前对她说凌玉颜进宫待选,害得她有点措手不及。她看着容貌清秀绝伦的凌玉颜,满含歉意,“我没有与妹妹相认,是不想其他人说妹妹与我勾连,朝中有人好办事。”
“玉颜明白,姐姐这是为玉颜着想。”凌玉颜通情达理地笑。
萧婠婠更觉得此人并不简单,按理说,她与凌玉染仅有四分相似,凌玉颜应该会认出来自己根本不是凌玉染;再者,自己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红眸,这是最大的破绽,凌玉颜不可能瞧不出来。
但是,凌玉颜为什么不揭穿自己?
凌玉颜转眸望着金碧辉煌的慈宁宫,羡慕道:“嘉元皇后薨了,陛下让姐姐住进慈宁宫,照料秦王殿下,看来陛下很器重姐姐呢。姐姐是六尚局女官之首,假若玉颜得以册封,那我们姐妹俩在后宫就能互相照应、守望相助。”
萧婠婠笑道:“我期待妹妹册封的那一日。”
凌玉颜忽然问道:“姐姐,为什么你的眼睛……是否患了眼疾?”
萧婠婠从容应对,“刚来金陵的时候,我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患了眼疾,后来,眼睛一直这样红红的,太医院的太医看过了,都说没什么大碍。”
凌玉颜的脸上绽放出一朵柔和的笑,“那玉颜就放心了,姐姐,玉颜该回钟粹宫了,姐姐忙吧。”
看着“妹妹”摇曳生姿的背影,萧婠婠有点忐忑,凌玉颜不揭穿自己的真面目,究竟有何企图?会不会在最关键的时刻揭穿自己?
————
萧婠婠奉命来到永寿宫。
春日的午后,熏暖的午风中带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令人昏昏欲睡。
她行礼后,皇贵妃林舒雅直接问道:“凌尚宫,你负责教导钟粹宫那些名门闺秀宫廷礼仪,不知她们学得怎样了。”
“娘娘放心,她们很认真、努力地学,与刚进宫的时候相比,她们的礼仪进步了一些。”萧婠婠冷静回道。
“哦?本宫怎么听说有人心术不正,加害其他人,有人千方百计地引起陛下的注意,妄想得蒙圣宠。”林舒雅冷冷地质问。
“娘娘明察,这些闺秀不太安分,奴婢和安宫正会好好提点她们。”
“本宫不希望本宫所掌管的后宫出任何差错,明白吗?”林舒雅站起身,冰冷的目光直射她的脸,“本宫的孩儿也不能有丝毫疏忽,倘若朗儿有任何差错,本宫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萧婠婠低垂着眸光,“奴婢谨记,奴婢一定照料好秦王殿下。”
林舒雅回身坐下,印小海带着一个身穿粉色宫衫的闺秀进来,道:“娘娘,李幽眉带到。”
李幽眉屈身下跪,“臣女拜见皇贵妃娘娘。”
退至一侧的萧婠婠早就猜到,林舒雅一定会命人带李幽眉到永寿宫。
这两日,整个后宫都在传一件事:李幽眉在千波台跳舞,偶遇陛下,陛下还对她说,过些日子会晋封她。
这件事发生在前日晚上,次日一早就传遍了整个钟粹宫。
据安宫正说,这件事是由一个闺秀传出来的,也许是李幽眉与一个相好的姐妹说了,这姐妹立即传扬开去,这才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
一些人羡慕李幽眉的奇遇,一些人嗤之以鼻,一些人漠不关心。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皇贵妃怎会不知道?
萧婠婠知道,照皇贵妃的性子,必定容不得李幽眉这样心机深沉的女子。
“抬起头。”林舒雅的声音有一种冰冷的威严。
李幽眉缓缓抬起头,目光撞上皇贵妃的目光,立即垂眸。
这张瓜子脸,有着清雅的容貌。
“长得不错。”林舒雅似笑非笑地说道,“为何在千波台跳舞?”
“禀娘娘,臣女夜来无眠,随处走走,就走到了千波台。”李幽眉并不慌张,冷静地对答,“臣女眼见千波台颇为空旷,视野绝佳,就忽然兴起,随意舞了起来。娘娘,臣女不该到处走动,不该在千波台跳舞,不该与陛下偶遇,臣女知罪,请娘娘降罪。”
萧婠婠想道,这李幽眉还算心明眼亮,不是那么愚蠢。
林舒雅柔婉一笑,“你没有罪,你怎会有罪呢?”她站起身,握着李幽眉的手,“与陛下偶遇,是你的福气,日后陛下宠幸你、晋封你,更是天大的福份。日后你晋封了,本宫与你就是姐妹了,无须见外。”
李幽眉惊诧地抬眸,“臣女惶恐,臣女并无非份之想,臣女能够侍奉娘娘左右,就心满意足了。”
林舒雅莞尔一笑,“莫怕,你以为本宫会对你怎样?把你折磨至死,还是暗中把你逐出皇宫?”
李幽眉愣愣不语。
林舒雅羽睫扑闪,“本宫只是不喜欢那些城府深、心机重的女子,像妹妹这样知书达理、温婉可人、舞艺卓绝的美人,本宫怎会不喜欢?凌尚宫,是不是?”
萧婠婠回道:“是,娘娘。”
林舒雅深深笑了,“晔儿该饿了,本宫去陪陪晔儿,凌尚宫,做好你的本份。妹妹,假若无事,便来永寿宫陪本宫聊聊。”
李幽眉福身行礼,应下了。
二人出了永寿宫宫门,李幽眉心魂未定,问萧婠婠道:“凌尚宫,娘娘真的放过我了?”
萧婠婠道:“应该是吧,自己当心吧。”
看着性情看似温婉的李幽眉走远,她在想,皇贵妃此次为什么会放过李幽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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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皎皎,清辉遍地。
月洗高梧,春水微澜。
夜色笼罩下的千波台仿佛披了一层缥缈的轻纱,有着暗夜的清寂与迷人。
楚连珏踏上九曲白玉桥,走向千波台。
忽然,一缕神秘的埙声幽幽地响起,如泣如诉。
他猛地止步,心魂震动。这熟悉而久违的埙声缭绕于辽阔的夜空、广阔的碧湖,别有一种幽绝的味道,似断不断,欲断人肠。
是《山鬼》。是清凉山的《山鬼》,是记忆中久远的《山鬼》,没错,一模一样。
楚连珏陡然疾奔,奔向千波台。
踏上最后一级木阶,他看见淡渺的月华中站着一个白衣女子,三千青丝披在身后,夜风吹起墨汁般的秀发与雪白的衣袂,飘飘欲飞,像极了记忆中的清凉山女子。
那白衣女子没有发觉身后有人,兀自吹埙。
他一步步走过去,在她身后止步,心潮荡漾,鼻息急促。
明明知道这个白衣女子不会是清凉山的女子,却总是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她是。
白衣女子终于有所感觉,缓缓转身。
然而,他不想希望如水花破灭,立即闭眼,伸臂抱住她,“不要说话。”
她没有出声,双臂环上他的身子,将头靠在他的肩头。
楚连珏紧紧抱她,享受着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心中充满了喜悦。
这样的感觉很好,怀中的女子与记忆中的白衣女子一模一样,佳人在怀的触感也毫无二致,他觉得自己回到了清凉山,眼前是瀑布与碧池,清风徐徐,令人陶醉。
可是,美梦终究会醒。
他慢慢睁眼,放开怀中的女子,却发现,她是凌玉染。
“是你。”他应该早已猜到,会吹《山鬼》的人,只有她。
“陛下赐给臣妾的埙,臣妾学会了。”萧婠婠柔柔道,方才的感觉很奇妙,恍惚间,回到了清凉山碧池,他又变回了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是她最初心动的那个男子。
“吹得真好。”楚连珏拉她坐在锦榻上,挥退跟随的两个公公。
“陛下怎会来千波台?”她莞尔,“臣妾刚刚学会,就来千波台吹奏一下,没想到陛下也来了。”
“朕被你的埙声吸引来了。”
他拿过她手上的陶埙,仔细端详——不同的人用同一个陶埙吹奏同一支曲子,会有一模一样的感觉吗?
她所吹奏的《山鬼》,与记忆中的《山鬼》一模一样,因此,他才会那般震撼。
萧婠婠看他似有所思的脸,缓缓问道:“陛下觉得臣妾吹奏的《山鬼》及得上清凉山那个女子吹奏的《山鬼》几分?”
楚连珏轻笑,“毫无二致。”
她靠在他胸前,仿佛有无数银针刺着心,细密而尖锐的疼,令人难以承受。
之所以决定这么做,是因为,嘉元皇后已经仙游,她必须趁虚而入,成为他最在乎、最喜欢的女子,不求取代嘉元皇后的位置,但求成为第二个嘉元皇后,得到他的真心、真情,宠冠后宫。
她并不好受,并不想利用那段最初的美好来博取他的宠与爱,可是,不这么做,她还能如何?她如何令他泥足深陷?
她想对他说:陛下,我根本不想这么做,可是,我不能让父亲背负通*敌*卖*国的罪名,不能让父亲遗臭万年。
“玉染,可有丝帕?”楚连珏问道,褐眸染了一层雾气似的,眸色迷离。
“陛下想做什么?”萧婠婠从袖中取出一方白色丝帕。
他看着她,眸光深沉得令人迷惑不解,片刻后,他将白色丝帕围在她脸上,就像她以面纱遮脸,只露出一双冶艳的红眸。
她终于明白他的意图,心口剧烈地跳动,心绪纷乱如风中狂乱摇摆的柳枝。
楚连珏一震,眸心一跳,不敢移开目光,好像移开了她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的一模一样!
凌玉染的红眸,与清凉山女子的红眸,一模一样!
戴上面纱,凌玉染根本就是他在清凉山相识的女子!
他的记忆不会错,他的感觉不会错,他一直在找的女子,就在身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凌玉染为什么不说,她就是清凉山碧池的那女子?
这其中一定有难以启齿的缘由。
萧婠婠看着他的目光与神色,猜得到三五分他的心思,于是道:“陛下,怎么了?”
楚连珏隔着丝帕抚她的脸,喃喃自语:“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
“为什么不跟朕说?为什么瞒着朕?”他的眼中布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臣妾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你可知道,朕派人去清凉山找过你。”楚连珏的眉宇堆叠着深沉的情意。
萧婠婠一震,惊喜得双眸盈泪。
他没有忘记自己!没有!他对自己是真心的!
只是,上苍捉弄了他们。
可是,他们已经不复当初,她不能毫无顾忌地扑入他的怀抱,她不能潇洒地对他说:我就是你要找的女子。
因为,她必须为父亲洗脱罪名;因为,她已经是燕王的女人。
“陛下,臣妾从未去过清凉山。”她克制着心中的波涛汹涌,心在哭泣。
“从未去过清凉山?”楚连珏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懵懂得不知所以然。
“是啊,臣妾进宫前一直在杭州呢。”
“哦。”他寥落地拿下她脸上的丝帕。
“假若陛下想找人,可以派大内侍卫去清凉山走一趟。”
“不必了。”他轻叹一声,愣愣地望向暗夜湖波。
萧婠婠看着他这张俊脸的侧颜,心中的波澜慢慢平复下来。
却有一张冷峻的脸庞浮现在脑海,那双霸道而狠厉的黑眸好像对她说:此生此世,你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
楚敬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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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粹宫宫女来报,李幽眉死了。
萧婠婠吩咐蓝飞雪和碧蓉务必照料好楚文朗,不得有丝毫差错,然后前往钟粹宫。
安宫正和宋之轩先一步来到钟粹宫,在李幽眉的房间,宋之轩察看完尸首后,环视整个房间。
据服侍李幽眉的宫女说,今早,她服侍李幽眉洗漱之后就端着木盆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看见李幽眉趴在妆台上,没了气息。
闺秀死了,而且是陛下说过会晋封的闺秀死了,钟粹宫的宫人都吓坏了,就连秦公公和常姑姑都吓得手足无措。其他闺秀站在大院里,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宋大人,李幽眉是怎么死的?”安宫正问道。
“中毒身亡。”宋之轩示意萧婠婠走进床榻,指着尸首的脸,“死者的嘴唇是乌紫色,很明显,中毒而死。”
“如何中毒?”萧婠婠没想到,皇贵妃放过李幽眉一马,她仍然躲不过这一劫。
“若我没有猜错,死者误食口脂致使中毒。”宋之轩行至妆台,拿起口脂,以银针试毒,“银针发黑,这口脂也许被人调换了,也许被人下毒了。”他又走到桌前,拿起一只残留着半杯茶水的青花瓷杯,“死者装扮好以后,想喝水,就斟茶喝,没想到,只喝了一口,口脂中的毒就顺着茶水进入五脏六腑,继而毒发身亡。”
安宫正点点头,“这茶杯有红色的口脂,说明李幽眉用过这茶杯。”
宋之轩的目光总会不经意地落在萧婠婠的身上,“假若死者不喝茶,就不会死得这么快。”
萧婠婠断定道:“看来有人置李幽眉于死地,安宫正,务必查出真凶。”
安宫正已经命人去问闺秀和宫女,接着,她前往永寿宫向皇贵妃禀报。
秦公公和常姑姑告诫所有闺秀万万不要再兴风作浪,否则下场有如李幽眉,成为皇宫的一缕孤魂。
从钟粹宫出来,萧婠婠和宋之轩同行。
这些日子,他们见面少了,她忙于照料秦王,他忙于为钟粹宫闺秀请脉。
有些宫女在说,由于宋之轩深受陛下信任与器重,那些动了歪脑筋的闺秀纷纷装病,请他来把脉,借机打听陛下的喜好与取悦陛下的技巧。
她想,凌玉颜一定会找他的,毕竟他们是旧识,甚至差点儿成为夫妻。
“凌尚宫,知人知面不知心,往后谨慎为妙。”宋之轩忽然道,声音清朗。
“大人何出此言?”
“我所说的,自然是那些闺秀。这些闺秀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有些自持握有把柄的闺秀,你务必当心。”他停下脚步,正巧站在宫道旁的一棵桃花树下。
对于他这番用意很明显的话,她听明白了,“谢大人提醒,我会谨慎。”
宋之轩的目光温润平和,让人觉得舒适,“近来我翻阅了一些医典古籍,不曾见过与红眸相关的记载,你的眼睛突然变得这么红,不过在皇宫这些年也没患过严重的眼疾,应该是无碍。”
萧婠婠致谢道:“大人费心了。”
他提起她的红眸,绝非偶然,很有可能,凌玉颜向他打听过,他就是这般回复“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