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韩冈安排了许多,却也不过是布局而已。他现在绝大多数时间还是坐在家中静心读书,准备到八月初的时候,启程前往秦州。
相对于儿子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韩千六就忙碌了许多。他如今是早出晚归,麦田现在虽然已经收割完毕,但同样重要的棉田却快到了收获的时节。
今年扩种的二十顷棉田即将成熟,而棉花专用的纺机和织机,也在河州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送到了陇西,现在十几个高明的木匠正在加班加点的仿制中。今年眼见着就能出布,秦州几大商号的东家现在不是准备着亲自到场,就是已经派了族中最亲信的兄弟子侄前来查看。
两千亩棉田,足以收获数万斤皮棉,全数织成棉布来贩卖,纯利润同样得以万来计数。种植棉花的利润如此之高,没有谁不垂涎三尺?这二十顷地,王、高、韩三家都有份,还有秦州的几家豪族,几家一分,就是数千贯的收入。
人人都知道,单是巩州就还有上千顷荒地没有分配。而熙州洮水的干流和支流河谷,其中肥沃而无人开垦的河谷地,更是足有五六千顷之多。想想棉布现在的利润,只要能将两州的荒田开垦出其中十分之一,并种上棉花,那就是上百万贯的获利。而以整个大宋的富贵人家对布料的需求,区区几十万匹的数量,最多也只会让贩卖的价格打个九折而已。
自然……那只是美好的前景。不过看到眼下收获在望的千亩棉田,又有哪人能忍耐得住?
高遵裕就先一步出动,到城外看了一眼棉田之后,就没有半点犹豫的亲自跑来找韩冈父子。
大宋社会商业发达,官员们当然也脱不了被世间的风气所影响。曾公亮、冯京、郭逵,都是有名的精于货殖之术,陕西、河北的边境守将,更是不会浪费优越的地理条件。官员借用官船运送私贩的货物十分常见,苏轼就曾经被栽了一个利用官船贩运私盐的罪名,就是因为查不胜查,最后不了了之。
自从陇西开始设立榷场,以王韶、高遵裕和韩冈为后台的三家商行,就垄断了榷场中的大半民间交易,三家都是因此赚足了钱钞。现在高遵裕跑来商量赚钱的买卖,当然不是什么让人羞愧的事。
高遵裕进门后,行过礼,便惯熟的大剌剌的坐下,直接对韩冈道:“本不该打扰玉昆,不过这事还得劳动你拿个章程出来。”
“我那表弟也是高家的女婿,总管这么说那就是见外了。”
韩冈看了父亲一眼,韩千六便连忙点头,“三哥说的是,总管太见外了。”
冯从义娶得是高家的远支。韩冈跟高遵裕定下来的亲事,不是官场上的媾和,而是为了维系韩、高两家在巩州的利益。高家是皇亲国戚,不论到了什么地方那都是跟强龙一般。而靠着韩冈,韩家在巩州更是已经成为了地头蛇。利润最大的蕃货转卖,蕃人们都要看着韩冈的面子。
高遵裕走了,高家和王家的商号也许还能吃得开,但控制权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稳当。而韩冈离开,在巩州还有韩千六看着,又有陇西疗养院为蕃部贵人们治疗伤病,人脉关系不断被加强,怎么看都不会丢了主控之权。
而且韩冈在水面下的影响力,高遵裕隐隐约约也知道一点。广锐军对韩冈感恩戴德,说不定招招手就能出来一群死士。但想要拿此事出来攻击韩冈,却是捕风捉影,不可能找到实证。前曰韩冈将广锐军送上的贺礼,转捐给正在建设中的县学,说是划清关系也无不可——真实的内情不是外人可以了解。
不过现在重要的还是棉田一事。
韩冈父子两人的表态,让高遵裕满意的点头,“这群饿狗,前两年求着他们来陇西,没一个肯来的。现在看到棉田有出息了,却涌过来摘桃子。官府的地,不能就这么轻易的给人,玉昆你说该如何是好?”
韩冈暗自冷笑,他都是锁厅的人了,身上的差遣早就卸掉。而高遵裕如今掌控熙河全局,真要不给人分派荒地,只是他一句话的事而已。
不过朝廷对于迁移到边地种田的人家,一直都是持着鼓励的态度,也有正式的公文。为了充实边地人口,甚至还下令南方各路,如果有当流三千里的罪犯,那就都发配到熙河路来。高遵裕如果阻止秦州的豪门进场分一杯羹,转头就会被捅到京中去。事情闹大了,太后的面子也别想压下去。
所以高遵裕来找韩冈,就是希望在不给人抓到把柄的情况下,堵上外人分大饼的道路。要韩冈为此出个主意。
但韩冈他可是要把熙河的棉花产业给做大做强,恨不得外人来得越多越好,不可能支持高遵裕意欲独吞的行为,“棉田不是这么好开垦的。别看家父种得容易,棉田势头长得好。其实论起田垄之事,能比得上家父的不多。先放人进来,亏上几家再说。”
“真的有那么难种?……他们学着来总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