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圆盘悬挂深空。</p>
一片片芬芳的洁白花草交织成浪。</p>
吸进肺部的空气仿佛清凉的甜汤,悬在头顶的漆黑不再是岩层,那些闪烁的“电灯”攀升到了很高很高的地方。</p>
“这是什么地方?”蜜儿感受着一股股夜风,却认不出眼前的任何事物。风吹过她胖成两节的小肉手,在皮肤上留下一颗颗浅疙瘩。她从没在任何梦里见过这种奇景,因为它们位于她的认知和想象之外。</p>
圆月之下,她轻声呼唤起了自己的亲人。蜜儿的父亲从事不大见得光的地下转口贸易,限酒令解除后,他和五万瓶私酒一起滞留在了地表。</p>
母亲同样不是个很好的依靠对象,她经常用恐怖故事吓唬自己,害自己一整个正午都不敢合眼。</p>
“马尔斯?”</p>
最后,她喊出的是哥哥的名字,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叫不出名字的夜晚环绕在她四周,花草拂动她的腿肚。</p>
紧接着,夜色在她的眼前勾勒出了一位轻飘飘的女性。她有着蓬松的橘色齐肩长发,扎着可爱的蝴蝶结,身穿浅蓝色蕾丝洋裙,一双娃娃鞋踏在脚下,仿佛在看着四周,又仿佛什么都没在看。</p>
她的身体朦胧而虚化,一支象牙白长烟管拖出一道紫色烟雾。</p>
“听声音,你应该是位讨人喜欢的小女孩。”</p>
“阅梦侦探”抖了抖裙角,几条羽毛碎屑飘落,仿佛她本人是一只软绵绵的填充枕头。</p>
那张圆形的羽毛网随之漂浮而出,悬在她的手心上方。</p>
“你是,你是牙仙子吗?”蜜儿的双眼亮起了光。</p>
她想起自己的门牙还没掉落,忙用舌尖用力顶了顶它。</p>
“那取决于你是不是一个好孩子。”宝琪女士走近两步,将冰凉的脸颊凑近蜜儿的额头,侧耳倾听。</p>
“嗯,我没有听见诅咒般的哀嚎,只有甜美的呼噜声,像只小猪,呵呵。”</p>
她用两根手指轻掩住嘴唇。</p>
“我虽然不能在现实中实现你的愿望,但我能让你做个很好的梦,足以让你忘记过去和未来的所有伤痛。”</p>
羽毛网轻轻一挥,夜空便化作一片轻薄的帷幕,缓缓拉开。彩色灯影下,映入眼帘的是无数朵绽放的纸花,是挂在枝梢上摇晃的火鹿果软糖,是身裹漆黑的伟大巫师,是冒险归来的少年尼斯尔。</p>
是所有美好童话化作的现实!</p>
蜜儿的父母和哥哥在童话舞台中心微笑,手牵着手,邀她入怀。“牙仙子”在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中隐没于帷幕之后。</p>
长石2街陷入了糖蜜一般的沉眠。没有人注意到,在那栋瓦顶房屋二楼的卧室和杂乱的餐桌旁,蜜儿的母亲和哥哥正在熟睡中逐渐化作光粒和烟尘,消失得无影无踪。</p>
稀疏光粒从各家各户缓缓飘出,汇聚到了漆黑的岩顶上,闪烁的警报灯间浮现出了一张悬挂蓝色羽毛的巨大圆网,将它们尽数吸收,落入那片被禁锢的夜晚之中。</p>
“那是宝琪女士的捕梦网,她一直挂在火球街25号的天花板上。”远处,洛克茜平静地开口道。</p>
“捕梦网中囚禁着一片不知从哪里捕获的空间。两个月前的怪梦事件中,她也用过这个。”</p>
“直接催眠整片街区,把有问题的人关进去,的确是个妙点子。”</p>
捷特托着腮帮,看着最后一团光粒被夜晚吞入。洛克茜这名奇怪的前辈拥有足以媲美上位者的能力,却选择隐居于世,活在一座虚无缥缈的幻境小屋里。</p>
“可之后怎么办?让他们在里面集中等死?等到某个‘杀手’发作,把所有人都切成碎片?”</p>
“宝琪女士说,这的确是最安全的办法。可是......”</p>
宝琪女士后续的建议是使用一些较为复杂的无派别异术,对相关人士的家属进行情感性上的修改,这不会让他们忘记任何事情,只会对亲人的消失感到漠不关心,甚至理所当然。这对行政处理有一定的帮助,在抑制舆论传播的同时,能够有效地封上媒体的嘴。</p>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捷特抓了抓头发:</p>
“一共有多少名感染者?”</p>
在催眠过程中,宝琪女士也承担了一部分的检查工作,这让所需时间和洛克茜的负担都大大减轻,只用了一天多时间。</p>
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周三,他无比希望这一切能尽快结束。</p>
“15个。比预期中好些。”洛克茜回答道。</p>
“才15个......”捷特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有些不太妥当。</p>
在地表,别说15个人,就算同时让150人消失,除非他们的身份显赫,或与重大事件有所关联,否则也没法惊起任何一点波澜。</p>
但这里介于地表和新德市之间,流通的报纸是《城东日报》,刊印自花园区。和《火球报》不一样,城东报社的记者们实事求是,不以花哨花边取巧,不接受任何贿赂,固执到了有些油盐不进的地步。</p>
在他们的眼中,每一个体都具备生存和报道的价值,而他们非常乐意用一位死者的新闻摧毁一个活人的一切。捷特甚至怀疑,那些记者们以此为豪,以此为乐。</p>
一位枉死的普通人在舆论手中,就是针对某些眼中钉的定时炸弹。其中,拥有部分贵族议会法豁免权的警察是相当容易遭受攻击的对象。</p>
“还有另一个办法。”洛克茜说出了替代方案。</p>
“捕梦网可以将感染者们分别隔开,防止他们相互残杀,在这期间,宝琪女士会想办法将他们肺部分化出的‘血雾连环杀手’取出来,这可能需要相当的时间,一个多星期左右,不一定会成功,但有概率让他们活下来。”</p>
“喔。”面对这看起来挑不出什么毛病的提议,捷特只是点了点头。</p>
不一定成功,意味着失败的舆论责任将全由他们背负。而且,在这期间,他们无法使用任何方式修改当事人的记忆或情感,因为这些影响大多极端且不可逆转。</p>
如果感染者能全部活下来还好,一旦出了一点意外,造成的行政和情感损失问题要远大于前一种办法。这次的事件后期还牵扯到了神秘学,让问题更加麻烦,没法包装成一场地底生物袭击。和地表不同,新德市对神秘学的态度普遍负面,一旦伤亡消息传出去,媒体一定会借此大做文章。</p>
“督察先生,最终决定权在你。”捷特抬头看了看沃尔曼督察。</p>
虽然较为麻烦,但他和洛克茜能运用特殊手段逃脱责任,但人们总要看到一些惩罚。最终,这份责任将会归在警局和沃尔曼督察的决策上,至于会不会让这位奋斗十年的资深督察遭遇革职危机,失去工作、名誉和退休金,老实说,纯看运气。</p>try{ggauto();} catch(ex){}
相安无事,还是试图用自己的未来拯救15条性命,这对“老”督察来说,确实是个问题。</p>
“我......”沃尔曼督察深深皱起了眉头。在这十年的警务生涯中,他遭遇过太多危及名誉的风波,而优柔寡断是绝大部分新德市警员在职业生涯初期便遭遇滑铁卢的主要原因。</p>
逃脱责任是上位的生存法则,比救人性命更加重要。他曾在多起走私和袭击事件中漠视过上百条人命,任他们安静地沉没于舆论之海的底部,这是文明的代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