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回到堂后吩咐陈济川好生招待,不可简慢,但更不可奢侈。
次日,林延潮起了大早来见丘橓,但见他正在用早饭。
丘橓之清廉天下皆知,一晚小米粥喝得是甘之如饴。
丘橓见了林延潮点点头,态度比昨日温和少许。
丘橓一口一口喝着小米粥,对林延潮道:“昨日路上道乏,不曾细问。本宪奉旨视察河南,林司马以为归德府恢复旧貌,难在何处?”
林延潮不假思索道:“在于河工,黄河不治,百姓房屋田亩不保,无恒产者无恒心。”
“譬如这一次水灾过后,数县民房无存,田地颗粒无收。眼下开了春,百姓连种地的种子都没有,在我们归德,地贱得只有二两银子一亩,一袋米就可以卖一个丫鬟。”
“每逢大灾之年,就是劣豪兼并田土,老百姓卖儿卖女之年。”
林延潮这一番话听得丘橓微微点头心道,林延潮来归德不过数月,就如此了解地方民情。此人出身翰林,却又比只会作文章的词臣强多了,真可用之才,难怪陛下对此子如此看重。
丘橓叹着道:“这也是世情如此。”
林延潮道:“是啊,都宪,要阻止老百姓卖儿卖女,低价出售家田,就要拿出一笔钱来贴补,待到今年丰收之时,就可缓过来了。但朝廷现在只能勉强拿出赈灾粮来,哪里有钱贴补百姓。”
“若非朝廷拨付的河工银,素来连七成都不到,下官都打算将钱借给老百姓。”
林延潮心想,自己话都说到这里了,就看丘橓能不能领悟了。
只见丘橓露出深思的神色,忽道:“林司马,我看你可以将手头空闲的河工银,以两分之息贷给老百姓。”
“两分利乃低息,远胜于民间钱庄之高利贷,这笔钱渴先暂解老百姓燃眉之急,待今年六月夏税缴后,老百姓将钱连本带息还回来,再用于河工。”
林延潮闻言装出一副又惊又喜道:“都宪真是高见啊!此莫非是王安石的青苗法不成?”
丘橓见自己'想'出这个妙法,也不有得意地道:“确实。青苗法虽不可久为,但作为权宜之策倒是可行,既救了老百姓,又能让河工银不用空置”
林延潮又为难道:“都宪实在高见,远胜于下官,只是只是青苗法乃变法之举,而且这个办法有挪用官银之嫌疑。”
丘橓摇了摇头道:“不要怕当干系,只要是有益于老百姓的事,就算丢了乌纱帽又如何呢?”
“此事本宪为你做主。将来有事,让他们找本宪就是。”
林延潮得了丘橓一席话,当下心底大定,日后有人若追究起此事,说自己挪用官银,也有丘橓替自己顶着。
林延潮虽知丘橓有笼络之意,但这一次也算承了他情了。
丘橓见林延潮表情,心想挪用官银这罪名比挪用仓粮轻多了,这是可以变通的。自己用此事先拉拢住林延潮,如此就不怕他不在查案之事上为自己卖力。
丘橓想了想又叮嘱道:“不过宋时青苗法争议很大,甚至被人骂为祸国之法,其因就在于地方官吏实施不当,这一点你需谨记。”
林延潮道:“下官记住了。”
丘橓不知,这青苗法林延潮不打算让官府出面,而是打算用他的钱庄来办。
说到这里丘橓道:“林司马,当初你上谏时,我以为你是张居正之同党,后来本宪查抄张家却发现满潮大臣独你和严太宰没有给张居正贿进,此方知你的为人。”
“但张居正乃奸相,大是大非前,你不要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