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林延潮轻咳一声。
李如松,宋应昌二人不得不停止了争吵,脸上仍是怒气冲冲。林延潮沉声道:“好了,两位都是朝廷柱石之臣,关起门来吵一吵尚可,传到外面就让人笑话了。”
“李提督,南兵数度冲击中军,甚至杀了你的旗牌官,你说背后有人主使?你可知何人在主使?”
李如松看了一眼宋应昌,然后道:“末将一时激愤,倒没有一定是说谁?”
林延潮道:“士卒数度闹饷,在中军呱噪,甚至因激愤杀了旗牌官,若说其他人马尚且罪大恶极,但蹊跷的是南军不是训练有素,入朝以来秋毫无犯吗?怎么连朝鲜百姓都不取一毫,却敢杀了堂堂提督的旗牌官?”
李如松看了宋应昌一眼然后道:“启禀经略,末将也有不是的地方,士卒屡次呱噪,也是末将治军无方!”
“此事不可姑息,动则冲击将帅营帐,竟还杀人,若不整肃军威何在?无论谁干的,定惩不饶?宋制台,你回去查一下,是何人冲击中军?又是何人杀了李提督的旗牌官?查明白后,该罚的罚!该杀的就杀!要先斩而后奏,以严肃军纪为重!”
宋应昌神情肃然道:“谨遵经略之命!这就去办。”
林延潮点了点头又对李如松道:“李提督,这一次平壤大捷,斩获倭寇首级多少?”
李如松道:“一千六百四十七颗!”
林延潮点点头道:“一颗首级就是五十两,那么一千六百四十七颗就是八万两千三百五十两银子!宋制台你看下这钱想办法从哪里筹?从山东那边筹?这防海款项上能不能挪一挪?或者拿余钱补一补。”
宋应昌道:“回禀经略今年山东大旱,从山东那边筹肯定是不行的。至于余钱也没有多少,这一次征朝之战,户部部帑已竭,最后还是兵部从太仆寺支取了四十万马价银。”
“其中二十万两用于山东,蓟辽各地采买军粮,购买火器,雇佣脚夫,入朝后又给李提督三万两位兵卒安家银犒赏银,现在虽有余银但平壤封赏一下,手中就没有余银了。”
李如松这时候道:“启禀经略,末将也知朝廷现在处境窘迫,此钱可以缓一缓再说,再说之前南军的军饷也没到。”
林延潮看了宋应昌一眼,宋应昌唯有道:“南军乃募兵粮饷自然高,北军乃屯兵粮饷自然低,可是入朝以来双方并力死战,又有平壤之捷,在赏格上北军多拿一些也是无可厚非。”
李如松闻此轻轻哼了一声道:“不敢当,末将愿拿出部分作为南军的赏格。”
宋应昌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先登叙功上就依提督安排。”
李如松神色也是好了许多。
林延潮见此朗声大笑,然后起身走到二人面前。二人起身离席后,林延潮一人握住一手道:“你们二位商量以后将赏银多少定下。林某就替皇上作主,先将平壤之战首级之功,先登之功的赏银先发一半给众将士们以安定军心。你们以为如何?”
二人同时道:“谨遵经略大人之命。”
林延潮知道总算暂时按下李如松与宋应昌之争。
南军北军分歧,主要是兵制不同,北军平日军饷少,要激励作战唯有厚赏。南军本来厚饷,但论战功赏赐与北军要同一标准,北军自不乐意。
但兵制的问题背后,更严重是明朝的财政问题。
明朝财政收入又几大块,户部的太仓库,还有光禄寺库、太仆寺常盈库(冏库)、工部下属的节慎库。
万历十年时,张居正去位后留给明朝的是,太仓之粟可支十年,囧寺积四百万两。
现在是万历二十一年,太仓之粟正好用了十年,就已入不敷出,部帑已竭。现在轮到太仆寺常盈库了。
太仆寺银一般封存不动,每年为大明稳定岁入六十万,现在已积至千万,造现在这个用法也不知能维持几年。
因此朝廷扣扣索索起来,拖欠军饷,质疑军功也就成了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