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奕还在这边纠结两法之弊如何破解,而在离回山不足三十里的开封城中,癫王回京的消息才刚刚传开。
......
汝南王府,后门。
此时,一位满面皱纹的老者正进到府中。
老人怀抱一口箱子,举步维艰地走在王府后院的小路之上。
箱子不算小,异常沉重,老人额前已经沁满了细汗,仿佛随时可能栽倒。
可纵使如此,依然不愿假以人手,非要亲自抱着,一直走到汝南王生前的书房才肯放下。
“亚父!”
赵宗懿于心不忍,想上前帮忙,却被老人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我自己来!”
老人声似金石,不容有疑,正是昭文馆大学士,贾昌朝。
赵家一众兄弟面面相觑,一时无言。纵使对这贾子明多有怨恨,此时见他的样子也是不敢多说一句。只得纷纷跟在他后面。
一直进到书房,贾昌朝把箱子放到老王爷的书案之上,这才直起腰身,气喘不平。
环视老王爷的书房,一几一案、一书一字,都是赵允让在世之时的模样。不由勾起贾子明诸多过往,可惜物是人非,不堪追忆。
目光最后落在赵家一众兄弟身上,苍白的手掌轻轻扶着箱子:
“河北东路......”
“河北西路.......”
“京东东路.......”
“京东西路.......”
“河东路!”
“五路,一百一十三州,两百四十六姓大小豪族的往来账目,联络之法,老夫今天给你们送回来了。”
贾子明声音发颤,短短几句,却似用尽了全身力气,老目之中隐有晶莹,“昌朝无能,愧对老王爷重托。”
“罪矣!”
......
“亚父....”赵宗懿心中一软。“亚父何出此言呢?怪只怪,时不赋我。”
赵宗汉、赵宗楚也是和声劝慰:“亚父不必灰心,如今形势一片大好,也非是没有东山再起之日啊!”
“......”
贾昌朝无声苦笑,时不赋我?东山在起?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几兄弟要是早点说些宽慰之语,少背着他干点下三烂的勾当,他也不至于心灰意冷,再无斗志。
......
见贾昌朝无言,站在几兄弟身后的赵宗实不由暗暗冷笑,嘴上也是不咸不淡。
“相公这又何必?说不得哪天相公心头一热,这些东西就又回到您手上了呢。”
却是连“亚父”都不舍得叫上一声了。
“你!”贾昌朝闻之,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
“诶......”老贾长叹一声。
罢了,他这一生成也是汝南王府,败也是汝南王府。既然去意已决,又何必与一个小人一般计较?
不去理会赵宗实,环视房中的赵家兄弟,心中宽慰自己,其实老王爷这二十三个儿子之中,也不都是狼心狗肺之徒。
平复心神,放缓语气,“老夫就要走了。”
“临走之前,最后再嘱咐一句,希望你们能听进去。”
赵宗懿凄然道:“亚父但说无妨,宗懿必谨记在心。”
贾昌朝点点头,赞赏地看了一眼赵宗懿,猛然一指身边的箱子,“这个东西,不能留!”
“你们要么把它烧了,一了百了。”
“要么.....”
“上呈陛下。以如今的形势,和陛下的慈善之心,保你们兄弟一生无忧,子孙富贵是没问题的。”
“......”
“......”
“......”
满室皆静,落可闻针。
连满口“谨记在心”的赵宗懿也低下了头。
唯独这件,是几兄弟无法答应的。
......
见一屋子人没一个搭话,老贾又是苦笑一声,心知自己又是多此一举了。
“罢了,老夫去也,你们好自为知!”
说完,最后再看一见赵允让的书房。心道,老王爷,昌朝这就下去与你请罪!
之后,再不迟疑,大步出屋。
等贾昌朝已经走出了屋子,赵宗懿这才回过神来,追了出去。
“亚父,我送你!”
贾昌朝略顿了一下,“也好,随我来吧。”
待二人行至院中,贾子明也不待多送,停了下来。
转身看着赵宗懿,“老夫知道,刚刚的话你们是不会听的。”
赵宗懿窘然低头,“父王终一生之力才攒下的资本,确实......”
“确实不舍得。”
“诶,不听就不听吧!”
贾昌朝一点都不意外。
“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
“亚父请讲。”
“千万不能交给魏国公!”老目之中精光闪现。“否则......”
“你们兄弟一个都活不了!”
“......”
赵宗懿一时间没明白老贾言之何意,呆愣当场,
等他回过神来,哪还有贾昌朝的影子?老人就此出汝南王府,从此再无瓜葛。
......
在院中站了良久,赵宗懿猛的打了一个寒颤。不知为何,心中一阵一阵的发凉,仿佛失了了什么东西一般,空虚莫名。
弃掉贾昌朝,真的正确吗?
带着这个疑问,赵宗懿失魂落魄地回到书房。刚踏进门,就听见他那个十三弟正与兄弟们说话。
赵宗实声色厉敛地冷然出声:“贾昌朝......不能留!!”
赵宗懿一哆嗦,脸色顺间煞白。
“十三弟!”一声厉喝,朝着赵宗实就冲了过去,一把拎起他的衣襟。
“你疯了?那是父王亲自让你认下的亚父!”
被赵宗懿拎着衣领,赵宗实却不见惊慌。
“大哥,醒醒吧。”斜眼看了一眼赵宗懿,挣开他的大手。
“他知道的太多了,稍有差池,咱们一大家子都得陪葬!”
“也不至于吧?”
不等赵宗懿说话,赵宗楚觉得这个时候不说话不行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再怎么不顺,亚父可从没生过二心。”
“在京与不在京能一样吗?”赵宗实一声反问,立时问得赵宗楚不说话了。
赵宗实趁势又道:“如今朝中弹劾他的奏折一天多过一天。”
“宫里传回来的消息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官家虽然留中不发,可是却把这些奏折都单挑出来放在了案头。”
“显然,赵祯也知道没有必要在扣着贾昌朝不放了,随时都可能把他打发出京。”
“呵....”
久未出声儿的赵宗汉干笑一声,斜眼打量着赵宗实,揶揄道:“怪谁呢?”
“魏国公的人为了通济渠案,想把亚父挤走。这个时候,咱们不帮亚父说话,还落井下石,亏你想的出来!”
“我......”赵宗实一阵语塞。“我可没落井下石。”
赵宗汉闻声,眼睛一睁,“都是自家兄弟,谁不知道谁啊?你敢说吴奎那帮人不是你授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