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唐人!”小箭莫贺嘴里骂了一句,第二次蹲下身体,从怀中摸出一根带着体温的火折子,同时用极低的声音吩咐,“火把,带油的那种。尼克,你准备放箭!”
“是!”一名弟兄答应着,从自己的皮得勒下,取出一根裹着麻布条的火把,递到了莫贺眼前。借助城墙垛口挡风,莫贺迅速擦燃了火折子。被猛火油泡过的麻布条,立刻被火折子点燃。莫贺丢下火折子,抢过火把,在站起身同时,奋力挥舞手臂。
“呼——”火把打着旋子从城头飞出,一路落向二十步外。沿途的雪野,迅速被照得通亮,平整光滑,宛若镜面!
没有,啥都没看不见。连个脚印或者滑行的痕迹都没发现,更甭说是大活人。手持弓箭,正准备狙杀唐军斥候的尼克,脸色顿时窘得像一块红布,嘴巴反复嚅嗫,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没事儿,一支火把而已。”小箭莫贺却颇有担当,没地尼克做任何指责,反而主动伸出手,去拍此人的肩膀,“继续听,无论任何动静都告诉我。咱们机灵点儿,总好过让唐军摸进城里来!”
话虽然说得大气,但是,他和其余几名弟兄,却都不相信,如此寒冷的天气,会有大股唐军杀到叶支城下。
首先,叶支和碎叶隔着一百好几十里路,唐军即便有那种名为雪橇的东西帮忙,至少也得走上一天一夜。其次,如此冷的天气,除非唐军能把炭盆架在马背上,否则,没等抵达叶支,就得冻病一大半儿。再次,也是最重要一点,那伙唐军没多少人,即便倾巢而出,也未必是城中守军的对手。与其主动来叶支这边送死,还不如老实在碎叶城里蹲着,等待天山南边的其他唐人赶来增援。
丢在城外的火炬,烤化了积雪,随即被雪水浸泡,迅速熄灭。城墙外,立刻变得比原来更黑,更冷。小箭莫贺从城外收回目光,捡起火折子,然后带着麾下弟兄们继续沿着城墙蹒跚而行。身材臃肿,步履蹒跚,一个个如同冬眠前的长尾旱獭。
当他们的脚步声渐渐去远,紧贴着城墙根儿,忽然有一块白雪翘了起来。紧跟着,又是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沾满了白雪的羊皮下,骆怀祖从怀中摸出一只极为小巧的琉璃瓶儿,拨开塞子,轻轻晃动。
琉璃瓶内,专门从动物烂骨头上熬制出来的油膏。与空气接触之后,立刻冒起幽兰色的光芒。很微弱,却足够让远处树林里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树林里,张潜用同样的手段,做出回应。随即,一名擅长口技的弟兄,用手捏着嘴巴,发出连串的乌鸦叫声,“呱,呱呱,呱呱……”
寒鸦声穿透北风,传入骆怀祖耳朵里。后者笑了笑,塞紧琉璃瓶的塞子,将其藏进怀中。随即,披好故意沾满了白雪的羊皮,继续贴墙根儿而行。郭敬和任齐,则带着二十多名精锐中的精锐,紧随其后。转眼间,一行人就来到了叶支城的排污渠出口。
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排污渠里根本没有水,被风吹来积雪却跟渠沿齐平。骆怀祖一脚踩下去,整个人就不见了影子。然而,他却不慌不忙,将身体后仰,同时轻轻扯动系在腰间的绳索。
同样披着沾满了白雪的羊皮,腰间系着绳索的郭敬立刻感觉到了他的求助,站在渠沿上,手脚并用向远处爬行。弟兄们纷纷上前帮忙拉扯绳索,转眼间,就把骆怀祖从积雪中拉了出来,像一艘船般在雪面上滑行。
向郭敬打了个一个停止的手势,骆怀祖再度将身体站直,重新溜进雪坑。然后手脚并用,迅速在排污渠中刨出一条通道,直达隔绝城池内外的铁栅栏下。那铁栅栏极为结实,上面还挂着铜做的铃铛。然而,铜铃铛却早已被冰雪冻了个结结实实,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骆怀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于自己身边清理出三尺宽的区域,露出相邻的四根生铁栏杆。随即,从羊皮下取出一只葫芦,他娴熟地拨开葫芦嘴儿,自里边抽出两根用油浸泡过的牛皮绳索。一左一右,轻车熟路地将绳索各自绕在左右两侧的栅栏杆上,两两成对儿。
任齐悄悄地跳下来帮忙,用粗大的木棍,绞紧绳索。随着木棍的转动,看上去粗大结实,用铁锤都很难砸烂的铁栏杆,居然慢慢变了形,最终,在栅栏上生出了两条三尺宽展的通道!
“我先进去探路,你们在这里稍候!”骆怀祖向任齐笑了笑,解开腰间绳索,独自一人钻进了城内。积雪在他身边迅速分开,宛若两条被劈开水波。
郭敬,任齐,还有其余二十几名披着羊皮的弟兄,屏住呼吸等待。时间忽然变得无比缓慢,也许是短短几个弹指,也许是半柱香或者一炷香。忽然,骆怀祖顶着一头冰渣,再度出现在大伙视野中,冲着大伙轻轻招手。早就不年青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郭敬带着二十几名亲兵迅速滑入排污渠的积雪之中,随即,钻过变形了栅栏。与骆怀祖汇合在一处,拔刀警戒。任齐则取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瓶子,站在铁栅栏旁,重复骆怀祖先前的动作。
幽兰色的鬼火,在排污渠位置快速闪烁,王之涣在树林里用鬼火和寒鸦声响应。紧跟着,张潜带着三百名精心挑选出来的弟兄,甩开披在身上,挂满了冰雪和寒霜的羊皮。借着夜幕的掩护,快速滑向城墙,一个接一个滑入排污渠,消失在铁栅之后。
“呼——”寒风呼啸,卷起雪沫和冰渣,遮住他们留下的痕迹。
今夜,叶支城格外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