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悬崖决斗(2 / 2)

“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一道来。”夜无烟沉声问道。

侍女绿儿颤声道:“王爷明鉴,昨夜有一个女子说是要给伊姑娘送贺礼,伊姑娘还以为是自己族里来人了,便叫奴婢在屋内扮作她,她欣喜若狂地奔了出去。奴婢在屋内等了好久,困得打盹,就听得一阵脚步声,还以为是伊姑娘回来了。睁开眼,就见面前一个女子的身影飘过,然后,头一沉,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后,奴婢便在花轿里了。可是,奴婢中了迷幻药,心里清楚,只是行动却不听使唤,也根本不能说话。”

“你可看到那个深夜在你面前飘过的女子的模样?”夜无烟冷声问道,一双凤眸眸光犀利。

绿儿点头道:“奴婢没看清脸,只看到衣服,不敢十分确定。不过奴婢猜着是她,因为那人也是一袭青衫。”绿儿忽然抬眸,伸指指向了瑟瑟。

“好了,子恒,你带她下去。”夜无烟冷冷吩咐道。

张子恒带着侍女绿儿缓步退了出去。

夜无烟转身,眸光复杂地凝视着瑟瑟,低叹道:“瑟瑟,是你做的吗?”

瑟瑟静默。

他既然问她,那便是不相信她了!说起来,她的确是最有可能劫走伊冷雪的人,可是,她的确没有那么做。

瑟瑟抬眸,唇角绽开一朵绝美而悲凉的笑意,她冷冷说道:“王爷以为是我做的吗?你若以为是,那就是。”

夜无烟望着瑟瑟唇角缥缈的笑意,心中一痛:“我知道不是你做的,我派人去寻她!”

他快步出去,吩咐手下的兵将全城搜寻,一定要寻到伊冷雪的下落。瑟瑟没有走,她不能背着黑锅走。璿王手下的兵将果然不是摆设,不到一盏茶工夫,便有人带回来了伊冷雪的消息。

说是收到别人报信,伊冷雪在黑山崖顶!

夜无烟闻言,心中一滞,黑山崖顶?怎么会在黑山崖顶?

黑山崖虽被他们昆仑奴视为圣地,但是,并不在春水楼内部,只是绵云山的一座山峰,当地的居民也是知道黑山崖的。但是,掳走伊冷雪的人将她带到了黑山崖,还是令他感到有些蹊跷。

黑山崖,瑟瑟闻言唇角轻勾,竟然是在黑山崖!看来,那个掳走伊冷雪的人,是真要陷害她呀!因为黑山崖是她心中的痛,她将伊冷雪劫到那里,倒是合情合理。

“子恒,调兵!”夜无烟简单地吩咐道。

张子恒得令去了,瑟瑟凝眉道:“我也要去!”她倒是要去看看,到底是谁掳走了伊冷雪。

夜无烟回首看她,修眉微凝,良久道:“好吧!”说实话,放她在府中,他还真不放心,生怕一回来她便再次消失不见。

黑山崖顶。

不似上一次那般芳草萋萋,此时崖顶到处是纯白的落雪,视线所及之处,白得如同透明仙境一般。峰顶中央那汪天池,原是温泉,纵然寒风凛冽,依旧雾气缭绕。

这里,纯净得不似人间,纯净得令人有一瞬间不敢呼吸,生怕玷污了这份纯净。这份纯净,大约便是为何黑山被奉为圣地的原因吧。

崖顶,几株老梅在雪里绽放,疏影横斜,冷香沁人。那艳红的花瓣,好似火一般绽放在白雪之中。

瑟瑟和夜无烟并肩登上了崖顶,眼波流转,并未看到人影。直到听到一声微弱的呼唤,他们才看到,在崖边那株老梅树的树枝上,挂着一个人,墨发飞扬,看身姿是一个女子。她身着一袭绿色长裙,却披着一件艳红的大衣。那大衣红艳艳的,正是瑟瑟在当铺里当掉的那件雀羚大衣。红大衣映着女子苍白的脸,看上去憔悴至极。

她便是被劫走的伊冷雪,或者说莲心。

老梅树的梅枝已经伸到了崖外,伊冷雪便被挂在老梅树的枝丫上,足下,便是万丈悬崖。

“冷雪!”夜无烟沉声呼道,疾走几步,奔了过去。

瑟瑟看到伊冷雪的那一瞬,脑子轰的一声瞬间空白。原以为可以看到掳走伊冷雪的人,可以还自己清白。可是竟然只是伊冷雪一人在此,心头忽然升起一股凉意。

是谁,到底是谁,要这般陷害她。那个绿儿所说的穿着青衫袭击她的女子,到底是谁派来的?

瑟瑟紧随夜无烟后面,走到崖畔。只见伊冷雪手腕上捆着一根素帛,素帛的一端捆缚在梅枝上。那根梅枝不算粗,山风吹得伊冷雪的身子摇摇晃晃,每一次晃动,那梅枝便也随着晃动,似乎随时都会折断。

“王爷,救救我!王爷……”伊冷雪低声哭诉,玉脸惨白,那双清眸原本黯淡失神,见到夜无烟那一刻,刹那间好似看到救星一般,黑眸闪亮,凄声喊道。

夜无烟凝视着伊冷雪惨白的脸上那纵横交加的泪痕,很显然,她已经哭了很久了。他从未见伊冷雪这般脆弱之时。可见,她心头,是多么的恐惧。

是谁将她挂在这里?他的瑟瑟,不是这般残忍之人啊。

他的眸光触到伊冷雪身上披着的雀羚大衣,他蓦地狠狠抽了一口气。这件雀羚大衣,他自然识得,是他命春水楼里的绣娘为瑟瑟缝制的。可是此刻,竟然披到了伊冷雪身上。

他回身,凝眸望向瑟瑟,眸底一片墨霭。

“江瑟瑟,你何以要这么做?”夜无烟凝声说道,嗓音嘶哑。

瑟瑟久久地看着他,他的话语就像利刃,将她努力弥合的痛再次生生撕开。她闭上眼眸,再次睁开,眸底一片绝望,“不管你信不信,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夜无烟看到瑟瑟眸底的绝望,心头一颤,他也不信瑟瑟会伤害伊冷雪。

“王爷,属下有事禀告!”原本守在一旁的侍卫上前说道。

“说!”夜无烟冷声道。

“王爷,属下探查到赫连傲天带着草原十二禽向黑山崖赶来。”侍卫沉声说道。

瑟瑟心中一惊,未料到风暖也来了,这一次,她恐怕说什么,夜无烟都不会信她了。他定是以为她和风暖联手掳了伊冷雪。果然,夜无烟凤眸一眯,眸光定定锁住瑟瑟,黑眸中布满了复杂的幽光。

“江瑟瑟,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他的声音很沉静,听不出来任何波澜。只是,那语气却极冷,他的眼神更冷,好似山巅的冰雪。

瑟瑟满心的苦涩和疼痛,他不信她,他终究不信她啊!她还解释什么,解释了他也不信。她扯了扯唇角,发出一连串的笑声,有一点儿狂傲,有一点儿邪气,其间,隐含着难言的苦涩。

“夜无烟,是我掳了她,你要救她是吗?很好!”瑟瑟翩然拧身,几步便站在了那棵老梅树之下。伸指,一点一点将腰间的新月弯刀拔了出来,横在了老梅的枝干之上,似乎随时都会砍断那根枝干。

“你要做什么?”夜无烟失声呼道。

“掳了她,自然是要杀了她了。”她冷冷说道,“不过,你若执意要救她,也不是不可。百招之内,你若胜我,那便将你的新娘带走。”

她一字一句,轻轻说道,语气淡漠而无情。

她的手指缓缓从新月弯刀上划过,清澈的刀光,映出她清丽的容颜和绝丽的风情。

他望着她,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眸光却清澈犀利,隐含着淡淡的苦涩。

“好!”他颔首,没有一丝犹豫。

瑟瑟微笑,她就知道,他是不会犹豫的。就如当日,他让她为伊冷雪逼毒一般。她甚至怀疑,就算伊冷雪要他的命,他也会不带一丝犹豫地奉上。

“不过,不用刀剑,空手相斗。”夜无烟沉声说道。

瑟瑟微微笑了笑,他怕她一个失手,将梅枝砍断。她收手,将弯刀一点点缠到腰间。

“出手吧!”她冷声说道,崖顶上的风,带着丝丝凉意,一袭青裳在风里曼舞,使她看上去像即将乘风归去的仙子。

她出手,招招狠辣;他出手,也没有留情。

风过处,白梅残雪零落如雨。

一招,两招,三招……

悬崖之上,袖影漫卷,掌风凌厉。

几棵老梅被两人劲力所激,散出漫天花雨,花雨间弥漫着浓郁的芳香,令人醺然欲醉。

瑟瑟的武功虽然不如夜无烟,但他要在百招内击败她,却也不易。她运起内力,长袖膨胀,袖影漫卷,如轻云出岫,冷香袭人。纤细的手掌,从袖底划出,好似出水白荷,拍向夜无烟前胸。夜无烟伸掌,掌风带着凌厉的气势,架住了瑟瑟的手掌。

双掌相击,瑟瑟的眸光越过相交的手掌,望见了夜无烟波澜不惊的容颜和眸底的墨霭,她心底,划过一片凉凉的冰晶。

他们不是第一次决斗,在春水楼,哪一夜,她没有和他酣战一场?只是,彼时,他都是让着她,陪着她玩。今日,虽然她感觉到他依旧没有用全力,但是,却是招招凌厉,很显然没有闹着玩的意思,他是要在最快的时间内赢她,好救下伊冷雪。

瑟瑟凄然而笑。

两人斗得正酣,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响,瑟瑟身形一顿,回首望去,但见得那根梅枝终于抵不住伊冷雪晃动的身子,竟然即将折断。瑟瑟距离梅树较近,她清眸一眯,足尖点地,向着那株寒梅跃去,同时腰间弯刀已然出手,向着伊冷雪卷了过去。

夜无烟心中一惊,伸掌拍向瑟瑟,掌风凌厉,带着冷冽的气势。原以为这一掌,她会避开,不再阻着他去救伊冷雪。然,未曾料到,她却不闪不避,身姿依旧向伊冷雪飘去。夜无烟心中大痛,可是想要收回掌力,却已是不可能了,眼见得那一掌击在瑟瑟胸前。

手中弯刀在瑟瑟手中,此时柔软宛若一条素锦,裹住了伊冷雪的腰身,用力一带,将她送上了崖顶。而她却被夜无烟那一掌击得喷出了漫天血雾,洒落在皑皑白雪上,红得刺目,红得艳丽。

她轻盈的身子同时被推向悬崖之下,向幽深的崖下坠落。

“瑟瑟!”夜无烟惊骇地大叫,直直冲向悬崖,伸手一探,却仅仅抓住了瑟瑟的衣袖。而他,也被瑟瑟坠落的身势拉得落下了大半个身子,足尖勾着崖上凸出的树藤。

两人一上一下,悬吊在悬崖上岌岌可危。

瑟瑟抬眸向上望去,透过朦胧的山间薄雾,看到了他那张伤透了她心的容颜。

遥想当日,他身着战袍,在四月的柔光中,撞入她的视线,整个人如同隐在鞘中的剑,静海深流,潜而不露。彼时,她便看透了这个男人斯文之下的凌厉,儒雅之下的霸气。只是,他的身畔,还有着伊盈香,她所有的爱慕只能掩入心底。当她遇到了明春水,被他的洒脱和惊世才华所吸引,彼时,她以为终于摆脱了自己对他的恋慕,殊不知,她喜欢明春水,或许就是因为,他身上似有若无有着他的影子。草原上那一夜,他替她挡箭,让她的心一度很纠结,以为自己是个不专情的女子。

却原来,兜兜转转,她的一颗心,始终挂在他的身上,不管是夜无烟,还是明春水,不管他如何对她,她还是爱他的。

纵然此刻,他一掌拍在了她胸前,她依旧清清楚楚地知晓自己的心,她爱他。

只可惜,她的痴爱,不过是一场戏,一场她深陷其中的独角戏。

往事,如梦幻一般,纷至沓来,记忆中的每一幅画面、每一句言语,都像针一样,刺得瑟瑟心坎一阵一阵剧痛。这一掌,彻底将她的心拍碎,碎落在胸腔里,再也收拾不起来。

所有的回忆在这一瞬间,化为一片白茫茫的盲点,就像是轻烟,无形地蒸发了。

她想起腹中的孩儿,心底一阵绞痛。他应该还不知这个消息吧,看样子,云轻狂还没有告诉他,可是纵然他知道了,又能怎样?

一切,都已不可逆转!

她喜欢孩子,一直都很喜欢。

她曾经想过,将来若是有了孩子,一定要给他幸福,让他快快乐乐地活着。可是,此时,她就连出生的机会都给不了他了。

他的爹爹不喜欢娘亲,而娘亲恨他的爹爹,他就算出生了,也不会幸福。

苦命的孩子!

她抬头望向夜无烟,玉脸清丽而绝艳,唇角却勾着一丝笑意,那笑容里有一丝悲哀至极的意味,就像一朵即将开到荼蘼的花,尽情绽放后,就是凋零、陨落。

“瑟瑟!抓紧我!”他心惊地唤着她。这一刻,他看到她眸中那令人一闪而逝的决绝,莫名的、可怕的决绝。

瑟瑟抬眸,望着他一向深邃沉静的黑眸中,弥漫着无穷无尽的惊骇和恐惧。她笑了,灿烂地笑了,可是,如此灿烂的笑容中,却隐含着无边的凄凉。

“夜无烟,后会无期。”她说,语气温柔,好似这山间的云雾一般云淡风轻。

她伸手,却不是去握住他的手掌,而是,在灿笑中,撕裂了他抓住的衣袖,撕碎了她和他之间最后的一丝牵连。

“不!……”夜无烟凄声大叫。

瑟瑟的身影急坠而下,苍白的脸上是一抹艳绝的笑靥。长发翩飞,青裙漫卷,在皑皑白雪的背景中流曳而去,像一朵绝美的幽昙,刹那凋零,犹有暗香残留。

泪水,从腮边不断滑落,坠入到无底的深涧中,摔得粉身碎骨。

一直以来,她觉得,哭泣,是一个人懦弱的表现。所以,她从不哭。即使想哭,她也忍着。

可是,此时,她却再也忍不住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决堤的水,不断涌了出来。此刻,她终于明白,不哭,只不过是未到伤心处。而真正伤心到了极点,唯有哭泣。

她哭着,似乎要把这一世积攒的泪水全部流光一般。

哭吧,反正,这一生也没有机会再流泪了。反正,不管如何哭,也不会有人看到她的眼泪了。

瑟瑟凄楚地想到,身子越来越轻盈,就像飞一样。

这样的结局,或许是老天对她最后的怜悯,让她死在他的掌下,永远断了对他的情根。

自此以后,她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她的心,再不会因为他,而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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