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没有了!”胡伯特把邮票放回集邮本。“我打听过了,他学校还是去的。他至少尽到了他的责任。”
“又是责任!这就是你生活的核心!”
“一个人要是没有责任感,就成了寄生虫!我儿子罗伯特起码还记住了这一条。”他向他太太望去,只见她两手交叠坐在沙发上,消瘦,苍白,像是老了好几岁。“你还有什么事?”
“有!”她站起来说,“我第一次发现,你变得多么陌生了……你这张没有齿孔的邮票!”
为这个称号吃了一惊的胡伯特还来不及回答,盖尔达就已走出房间,把门使劲带上了。
他无奈地说:“这样的人!怎么就沉不住气呢!”
克丽丝塔在马路口上已经等了10分钟,这才看见一辆雪铁龙拐弯过来,她举起双手招呼罗伯特,还跑了几步迎上去,肩上背着打曲棍球用的曲棍。罗伯特一个急刹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你可来了!”克丽丝塔叫道,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光,“迟到五分钟。”
“你是第一个守时的姑娘!”罗伯特帮她把曲棍和行李包装进汽车,然后等她在他身旁的座位上坐好,她上身穿印有一张熊脸的彩色t恤衫,下身穿一条又紧又短的裙子,白色短袜和轻便帆布鞋,金黄色的头发用一条蓝色的绸带扎住。没有其他更好的形容词了:她真甜!
罗伯特说:“你带曲棍去沃尔特湖毫无用处,”
“不带可不行。否则我老爸要起疑心了。”
“过夜的事也说好了?”
“妥了!我的女朋友为我保密。”
“那就走吧,走向我一生最美好的一天……”
罗伯特开动汽车,克丽丝塔一只手搭在罗伯特的肩上。车窗开着,克丽丝塔的头发被风吹拂到罗伯特的脸上,使他感到浑身酥痒。
他问:“你去过沃尔特湖吗?”
“没有,但去过希姆湖,坐帆船,棒极了!”
“你会驶帆船?”
“不会。我们的部门主任有一条帆船,有一次他请针织品部所有的人去游船,我们这些人都出丑了,也就那么一次。”她大声地笑,并用手拍打罗伯特的大腿,她的开心很有感染力,罗伯特跟着笑了,他打开收音机,正好在放一首老的流行歌曲《跳着舞进入夏季》。
克丽丝塔问:“你没有别的音乐了?这还是爷爷奶奶他们跳舞时奏的曲子。”
“每逢星期日上午,收音机里就只听见这种音乐。不过我还带了几张激光唱片。”
“好啊!”
“迈克尔·杰克逊……”
“也是老掉牙了!”
“还有滚石乐队……”
“那是黑衣士①们听的,罗伯特,下一次我给你听点真正的音乐。”
①grufties,一个青年帮派,喜穿黑色衣服,在公墓里集会活动。
罗伯特心里美滋滋的,因为克丽丝塔已经想到下一次了,她在做计划了,她信任他。他把收音机开得更响些,随着音乐吹口哨。他想,她说得对,不光是莫扎特的曲子好听,流行歌曲也可以深入人心。
帐篷搭起来了。
克丽丝塔背着手打量着,看起来有点失望。
她说:“不够大。”
“这是双人帐篷,在里面看要大些,我还买不起那种,居家帐篷’。”
她不说了,跪下来爬进去看,不一会儿又爬出来说:“真够两个人用的。”
“我不是说了吗?”
“可是像沙丁鱼似地挤在一块儿,能舒服吗?”她在帐篷前的草地上坐了下来。“我不喜欢睡得那么挤,我从未跟一个男孩这么睡过。”
“我们还隔着睡袋呢。天哪!还不到中午,你就想起睡觉来了。”
这是美好的一天,着了魔的一天。
他们在湖里游泳,用燃气灶煮豌豆汤,喝可乐,晒太阳,躺在温暖而芳香的草地上。年方十六的克丽丝塔那窈窕的身躯在阳光下分外动人,像是上帝刚刚创造出来的生灵,在向所有的人展示青春的美。
在湖里游一圈上来时,他们总是互相用毛巾擦干。每当罗伯特无意地碰到克丽丝塔的胸脯、大腿和背部时,他不由得感到身上发热。
这一天他们谈了那么多的话,往往是说着说着就不知道说到哪儿去了,他们聊个没完,失去了时空的概念。
夜晚很快降临。罗伯特用锅热汉堡包,开了一筒土豆色拉,从冷藏包里拿出一瓶啤酒,这些东西是他星期六晚在各个迪斯科舞厅卖完药丸之后在火车站旁边的小铺里买来的。
克丽丝塔把身上的比基尼泳装换成了一套运动衫裤,躺在草地上,把脸埋在草里。
她说:“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
“大地的呼吸,干草的芳香。”
罗伯特拿起一瓶矿泉水,把它洒在克丽丝塔脸前的草地上,她像一只小狗一样闻了起来。
“这会儿味道怎么样?”
“这会儿好闻极了……我要睡在外面。”
“蚊子会把你叮死。”罗伯特给她一个热好的汉堡包,“祝你好胃口,可惜我把芥末忘了。”
“我一闻到芥末就流鼻涕。”她坐起来,吃了一口汉堡包,吃到第三口时,她忽然问罗伯特:“你跟多少个姑娘在这儿呆过?”
“一个也没有。”他不用撒谎,这是真的。
“在别的地方,一块儿睡帐篷。”
“你是头一个。”
“我不信,就你这样……姑娘们还不追着你?”
“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管那事儿。”
“现在你有时间有兴趣了?”
“对,自从我认识你以后。你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我不过问问罢了。”她回避了他的问题,继续吃她的汉堡包。
罗伯特带来的燃气灯根本用不着,那天是个明亮的夜,一轮满月把银光洒向森林和湖水,周围一片静穆,不知哪儿的树上有只鸟在歌唱。
克丽丝塔问:“这是夜莺吗?”
“我不知道。我不相信沃尔特湖边有夜莺,不过我也有可能说得不对。”
“我要它是一只夜莺。”
“好,好,它是一只夜莺。”
她抬起头来,指着天空问:“我的星星在哪儿?”
“今天看不见。”
“讨厌!我要它永远看得见,我的星星应该永远发光!”
“我会告诉月亮上的男人。”
她笑了,像是一个小孩得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玩具,她伸出舌头舔干干净沾上了油的手指,拿起第二个汉堡包。“你不是说带激光唱片来了吗?”
“杰克逊老爷爷的……”
“总比没有强。”
罗伯特从汽车里取来唱机,塞进一张唱片。杰克逊的歌声在宁静的夜色里响起。唱完以后罗伯特问:“这是音乐吗?”半躺在地上的克丽丝塔点点头说:
“总比什么‘榛子的颜色黑又棕’好听。”
“各人口味不同。我还有一张唱片。”
“是技术音乐吗?”
“完全两回事,是夜曲。”
“是个新的流行乐队吗?”
“夜曲是钢琴曲,充满浪漫情调,描写夜晚的渴望,是只有心灵才能听见的夜之歌。”
“你胡说些什么呀?你要让我听什么玩意儿?”
“谁爱听夜莺歌唱,谁也就能理解夜曲。你刚才听见夜莺歌唱了。”罗伯特把唱片塞进唱机,“斯瓦托斯拉夫·李斯特演奏肖邦……闭上眼,安静,好好听……”
她依着他的话做了,闭上眼,噘起嘴,等着那“破音乐”来折磨她。
李斯特开始演奏了,忽然间,夜晚有了轮廓,渴望成为现实,对幸福的追忆像一片轻纱徐徐降下,耳边响起舞曲的旋律,把人引入一个虚无飘渺的境界……
夜曲结束了,两人都不说话,只有那只无名鸟还有枝头鸣叫,这是克丽丝塔的夜莺,她还闭着眼,像在倾听最后一个音符。罗伯特不敢打破静谧,他只是看着她那迎着月光的脸庞和金黄色的头发,她多美啊!这是完全不同于对乌丽克的感觉,更纯洁,更幸福,此刻他决不会想起来要靠近她,抚摸她。她看上去像一幅油画,有待神仙的点化而苏醒过来。
克丽丝塔睁开眼睛轻声地说:“真美……可我还是不喜欢,我不要伤感,我要欢笑和跳舞。那人叫肖……什么来着?”
“肖邦。”
“让你这么喜欢?”
“我会弹他的曲子,而且弹得还不错。”
“你想成为钢琴家吗?就像刚才弹的那位?”
“有可能。但我永远赶不上李斯特的水平。”
“他有名吗?”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钢琴家。”
“他赚好多钱吗?”
“肯定。”
“那就好,凡是能赚钱的,都是好事。”她笑了,不再伤感。“对了,我要问你一件事,在舞厅里我就想问你来着,你觉得摇头丸怎么样?”
“克丽丝塔!”罗伯特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有这种药丸?”
“我认识好多人,他们每天晚上吃这么一粒,然后就精力十足。”
“你也吃过了?”
“没有,可我想试试。”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传得神乎奇神的,说是吃了以后能连跳几个钟头的舞都不觉得累。是这样吗?”
“这只是一方面……”
“而且还会觉得一切一切都无所谓……”
“是一种欣快感。”
“噢,你懂这个!你也吃过吧?老实说,罗伯特!”
“是的,吃过多次了。”
“你这个人!那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儿。”她贴近了罗伯特,眼光流露出好奇和追求。“人都说吃了以后会感到飘飘然,绝大多数的技术音乐迷都相信这玩意儿。你怎么样?”
“情况不一样。”他想起和乌丽克一起度过的放浪时光,想起自己的飘飘欲仙,不知疲倦。他小心地说,“只觉得能力大大加强了。”
“你今天吃了吗?”
“没有。克丽丝塔。”
“但你带来了?”女性的敏感告诉她,她猜对了。“你肯定有!”她伸出手说,“给我看看。”
“克丽丝塔,你看这夜景多美,吃了药也不会使它更美,反倒是破坏它。”
“我要看看嘛!”她又噘起了嘴,犟得像个小孩。“就看一眼,看完就完。他们光是这么说,没有一个人拿给我看过,有什么神秘的?”
“药丸是被官方禁止的,受毒品法的管制。”
“但好多人都有。和可卡因一样吗?”
“不。摇头丸没有一般人想象中那么危险,我仔细了解过,它不过是一种节食减肥的药,只是成分有点变化,因而对人的脑子会产生影响。但它并不危险,是一种苯丙胺的衍生物……”
“好了,好了,别谈科学原理了,快拿给我看看。”
“克丽丝塔,只许看啊……”
“不就看看嘛。”
“摇头丸还有个名字叫‘恋人丸’。”
“是吗?为什么?”
“吃了以后更加有坠入爱河的感觉,心开始狂跳,浑身发热,什么顾忌都没有了……”
“你有过经验了?”
“有过。”
“跟别的姑娘吧?”她怒目而视,捏紧拳头说,“我恨那些该死的女人!快给我看啊!”
罗伯特犹豫了一会儿,结果还是拿出一个小塑料袋,从里面取出一粒浅紫色的药丸,放在克丽丝塔伸出的手掌上。
“好家伙!上面还有个人头,我认识。”
“是‘巴尔尼’……”
“电视剧《费尔施坦一家》里的人物,我每一集都看。现在居然有了‘巴尔尼’摇头丸!人吃了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快活?”
“会的,一下子什么问题也没有了,什么事都解决了。”
“人会变得没有意志?”克丽丝塔急着问。
“有时候。”
“时候也这样?”
“正是。”
“那我们试试……”
克丽丝塔把手凑近嘴边,一下把药丸扔进嘴里。罗伯特想阻挡也来不及了,只得抓住她的双肩使劲摇晃,试图用手掰开她的嘴。
他喊道:“吐出来!克丽丝塔,吐出来!别吞下去!克丽丝塔,听我说,吐出来!”
她推开他,扑到草地上,向一边滚去。
“太晚了!太晚了!”她又是笑,又是叫的,“我要亲自体验一番,跟你一块儿!什么时候起作用?”
“大约二十分钟,各人情况不同,克丽丝塔,你不是答应我……”
“我答应你就看一眼。可是那可爱的小巴尔尼冲着我笑……我就抗不住了。”她坐了起来,活似一头扑食的野猫,“你害怕了?怕什么?我愿意跟你所遇到的姑娘们一样,就有一点不同,那就是:我爱你——管它什么肖邦不肖邦!”
“克丽丝塔!”他抓住她的运动衫,把她拉过来搂在怀里,他对她的话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早已从她的眼光中看出来了,她此刻不过像是中了’巴尔尼’的魔,要把她的爱慕倾吐出来。
克丽丝塔偎在他的怀里问道:“药性怎么开始的?”
“你会有一种压倒一切的。”
“已经来了……”她对他说,“别在这儿,进帐篷去,来,罗伯特……”
他们钻进了帐篷。两人脱去衣服,又是亲吻,又是爱抚,直到脚趾尖发麻,心脏像要爆炸,气都喘不过来。
克丽丝塔在罗伯特耳边说:“这是我第一次,以前从未有过,相信我……”
他回答说:“我相信你。”
“我爱你,爱得无法形容……”
“我也爱你。”
“吻我,吻我的全身……来吧,来……”
这时候摇头丸起作用了。罗伯特感觉到克丽丝塔的温柔和羞怯逐渐变成猛烈的激情,她的节奏变得狂野和无法控制,呼吸变成断断续续的呻吟,不时发出尖叫,她的指甲掐进他的背部,头摇来摇去地喊:“我要死了……抱住我!噢,我要死了……死了……”她咬他的肩膀,抓他的头发……
当两人分开时,克丽丝塔已是气喘吁吁,浑身颤抖,她说:“太美了!我真快活,真快活。这会儿我想跳舞,唱歌,爱你,不断地爱你,罗伯特……”
“克丽丝塔……”
“我在哪儿?我飘起来了……”
“我们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个世界只属于我们。”
“那就把我抱住,抱得紧紧的……我要留在这儿……”
他吻遍她的全身,那感觉跟和乌丽克在一起时完全不一样,克丽丝塔的身体更坚实、更光滑,是一种完美无瑕的青春美。
疲惫的罗伯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但对克丽丝塔来说,世界变了样,她飘飘欲仙,充满活力,手脚发痒,止不住地要动。她爬出帐篷,伸开双臂,对着星空叫道:“月亮上的男人,看着我!”接着她开始手舞足蹈,围着帐篷在草地上转,她沐浴着明亮的月光,像小精灵似地又蹦又唱,沉浸在一种无比幸福的感觉之中。
忽然她停止了舞蹈,似乎想起一桩什么事,她生怕别人听见似地踮着脚走进帐篷,从罗伯特的行李中找到了那个小塑料袋,把它打开。
克丽丝塔对着摇头丸说:“‘巴尔尼’,你是个好样的!我现在成了另一个人了。你还会什么把戏?”
她伸手从袋子里取出三粒“巴尔尼”,放在手掌上,一下扔进了嘴里,她又一次围着帐篷在草地上跳舞,也不管公路上有没有人看见她,偶而她听到汽车喇叭的声音,以为有人在欣赏她美丽的,所以也朝公路方向打招呼,接着继续伸开双臂跳起舞来。
过些时候克丽丝塔感到心脏猛跳,不时还停搏,呼吸发生困难,浑身燥热,像是发高烧,忽然一阵眩晕,她跳不动了,跪倒在地上,她害怕了,开始向帐篷爬去,一面爬一面觉得心里像在燃烧。
罗伯特惊醒了。克丽丝塔倒在了他身上,她双手抓住,往两侧拉开,好像这样能多吸点空气,嘴张得大大的,但已口齿不清,说不出话来。
“克丽丝塔!我的天哪,你怎么啦?”罗伯特让她仰面躺在地上,只见她浑身颤抖,“克丽丝塔!”
他拽住她的腿,把她拖到帐篷外的草地上,使劲摇晃她,试图掰开她的手。这时他才发现她烧得滚烫,喘不过气时就两脚乱蹬地面。
罗伯特赶紧去拿最后一瓶矿泉水,这时他看到他那个装摇头丸的小塑料袋被打开了,一时间他像瘫痪似地跪在地上,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忙把冰凉的矿泉水倒在克丽丝塔身上。但一升水对于一个内部起火的身体能有什么作用?这点凉水对沸腾的血液根本无济于事。
罗伯特想,这下怎么办?他心慌了,不知所措。他看看公路上是否有汽车来,可以请人帮助。但这时候的沃尔特湖四周空无一人,每拖一分钟克丽丝塔的状况都会恶化。
天哪!怎么办啊?她吃了多少粒摇头丸?又吃了一粒,或是两粒,或是三粒?即使吃了,也有可能是暂时的痉挛,是神经对刺激的反抗……乌丽克说过了,药丸并不危险,是快活丸而已。我卖出去这么多,还没有一个人来找我算账。人们都很快活,还在不断地吃,我亲眼看见的。我在各迪斯科舞厅里卖出了70%的货,也不见有一个人倒下去,克丽丝塔,克丽丝塔,你好好吸口气,克丽丝塔……
罗伯特再看看她,只见她两眼紧闭,张大着嘴,脸部扭曲,好像是要大叫一声,但却只发出低低的呻吟,她又用脚蹬草地,挥动双臂,抓住罗伯特的脖子,往自己胸脯上拽……突然,她不声不响地松开了手臂,两腿一伸,头往后一歪,嘴放松了,不再呼吸。
罗伯特大叫:“克丽丝塔!”他摇晃她,但她已经不动了,“克丽丝塔……”
罗伯特绝望地试图做人工呼吸,并有节奏地用手压她的胸腔,这是他在童子军里学习急救时学到的,他不断重复这些动作,但毫无效果,克丽丝塔的脸色变白,像是吸满了月光。
“克丽丝塔……”罗伯特停止了急救,站了起来,眼看着她死在他的手下。他像守灵一样坐在她的身旁,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天空。克丽丝塔的星星现在看得见了,它在发出微弱的闪光,天上有无数的星星……一个人死后会变成一颗星吗?还没有人想过上帝的法力有多大。
奇怪,罗伯特这样坐在死者身边时,他并不是感到悲哀,而只感到孤独、寂静和空虚。他一会儿看看克丽丝塔的星,一会儿看看她那苍白、的身体,过了很久,他感到心中升起怒火,一种要报仇和毁灭的油然而生,他要毁灭的对象就是:乌丽克。
罗伯特在死者身旁坐了近一个小时,然后开始拆帐篷。他想得很周到,做得有条有理。
他先把克丽丝塔抱到草地边上的一丛灌木树下。她赤条条地死去,他也把她赤条条地放在树枝底下,把她的衣服捆成一团,清理了营地,把所有东西放进汽车,再检查一遍草地,看有没有留下痕迹,最后,他再次去看克丽丝塔,俯下身来给她一个深情的吻,禁不住潸然泪下,她的身体已经凉了,她离开了尘世,她现在的脸蛋有如一个金发的洋娃娃脸,嘴角甚至挂着一丝微笑,好像是幸福地走向了永恒。
罗伯特没有什么生离死别的话,他再一次把额头贴在她的胸上,然后站起身来,从草坡奔向汽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他的汽车开上通往慕尼黑的高速公路时,他平静下来了,他的思想很明确,很清楚。
要报仇!要毁灭!
他成了别人的工具,但他不会再干了。
奴隶挣断了锁链。
乌丽克听见门铃响十分恼火,当时她睡得正香,她先看看床头柜上的钟,时间是半夜两点一刻,这种时候不应该有人按铃,她继续躺着不动,铃声又响了,她只得起来,披上晨衣走向门口。这时她从起居室的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打开枪的保险。
她大声问:“是谁?给我滚!”
“是我。”
“罗伯特?”她把手枪放进晨衣口袋里,拉开门上的保险栓,她开门时被罗伯特撞了个趔趄。罗伯特冲进起居室,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他喊道:“你干吗把门反锁上?”
“我一人在家时总是把门反锁的,我又不知道你会来。你不是要在父母家里过夜吗?”
“我这不是来了吗?”他发现她晨衣袋里有手枪,于是咬紧嘴唇问道:“你有武器?”
“我一直有。”她把手枪放到了一张桌上,“如今一个单身女人生活在大城市里,人人都可以欺负。我要保护自己。”
( 迷情毒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