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动新域名“诸位琼州已到,请诸位按照琼州府的规程前去登记户籍”,带队的安全科吏员常良对着身后陆陆续续下船的一众亲属以及各类灾民说道。8ane
“多谢这位郎君”周老夫人道谢。
常良即刻回礼让一个年迈老人对他行礼常良可不敢。
“一会儿户籍登记的时候会有户籍员为大家普及琼州律法”常良提高了嗓门“但我依然要提醒诸位,琼州治下民风开放,严禁裹脚”。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女子怎能不缠足呢?”
大夫人被戳了肺管子,当即跳了起来。她闺女周婉绮婚事极为坎坷,第一个男方刚定亲摔断腿,第二个男方与人私奔后被对方连同奸夫谋财害命,第三个倒是个钟鸣鼎食之家可如今周家失势,周婉绮直接被退婚。
她饱受流言蜚语的困扰人人都说她是个克夫的灾星。此时的周婉绮穿着灰扑扑的棉衣半垂着头双目呆滞,早已没有少年时代跟周婉仪针锋相对的泼辣劲儿。
出自于对于女儿的怜惜,大夫人越发的看不起金陵这些年来闹腾的轰轰烈烈的放足运动。唯有贫家女才有一双大脚。那小脚恰好能够证明她的女儿贤良淑德,是个正经人家的好姑娘不是什么克夫灾星。
“我只是通知各位琼州不允许女子缠足”,常良冷漠道,“琼州当地若原本缠足却已放足的,自然没问题。可若有在琼州住满半年以上却还在缠足的人,一经专人查实罚钱一两。若再犯,便将姓名通报于琼州日报上”。
“琼州日报不是只通行于琼山县,而是琼州全境,甚至还会发往各大县学、琼州学院、官衙府邸等等地方,就连琼州的外来客商们都要买几份”。
大夫人心下一凉,如果琼州日报发行量这么广,那岂不是全琼州都知道这些女子的闺名了。保不准还要在嘴上花花两句。
“你们这是要逼死人啊!”
常良难得叹了口气,软化了些口吻,他也是有女儿的人,自然知道这位妇人在想什么。
“琼州境内,民风开放,女子可立户,可读书,乃至于若你考的中,也可以进府衙,当官儿吃公家饭”。
众人的脸色都是茫然的,他们来琼州既是活不下去了,也是思念家人的缘故,来之前根本没考虑到琼州是个什么地方。
“琼州发展商贸、开放户籍五年来,我只见源源不断的人涌入琼州,却不曾见到有人要主动脱离琼州”。
常良说完也懒得管这些人的反应。等在琼州住个半年就知道这里为什么能够吸引这么多人了。
“王安、李瑜,你们将人带去户籍登记,按照规矩,登记完毕后在防疫区暂停观察”。
“是”,王安、李瑜齐声答道。
“慢着,我等为何要与这帮灾民混在一起?”
船上的时候也就算了,都到了琼州地界了为何还要跟他们一块儿。
周家二房周澈是真心实意的不满和不解。
二夫人扯了扯他袖子,示意他少说两句吧。南下的路上,这位常队长对谁都是一副冷脸,虽没给他们脸色看,但也没有什么优待。
老弱病残孕有的他们也有,其他人没有的他们也没有。
这一路走来,早就该认清楚周家败落了,现如今连琼州这蛮荒之地的小小官吏都敢欺凌他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常良就跟没看见似的,公事公办板着脸,“都是即将入籍琼州的百姓,有何不同?”
周澈一噎,“你难道不知道我等是你们知府大人的亲眷吗?怎会一样?”
常亮还是一副死人脸,“现在知道了”。
周围顿时一片嗤笑声。
“行了……走吧”,周老夫人面色霜白,唇齿毫无血色。悲痛过度、长途跋涉、水土不服加上思虑过甚迅速击垮她的身体。假如不是还有一股心气撑着,她早就倒在路上了。
来了这琼州,老夫人冷眼旁观这么久,早就意识到这琼州处处都与别的州府不相同。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周澈小声地唤了一声“娘”,伸手扶住了老夫人。
一行人神色各异前去登记。
七日之后,府衙内的一众官吏在防疫区内领回了自家亲眷。
“祖母”,周恪周身缟素,站在了周老夫人面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周老夫人必须要仰头才能看周恪,她伸出自己苍老、干瘪的手指,轻轻的拍了拍周恪的肩膀,“长大了啊”。
周恪点点头,看向老夫人身后一长串人。
周家来了两房人,二房唯有一家四口人,大房两口子加上周婉绮和当年差点被裹脚的周婉安,以及一众不肯离去的四个妾室,还有新增的四个庶子、三个庶女、嫡长孙周元琮及其妻吴四娘。
周恪漫不经心的想,沈游应该已经知道了吴四娘真的嫁给了周元琮,也算是兑现了沈游当日答应吴四娘要帮她找个良人的承诺了。
毕竟周元琮秉性纯良,倒也算良配。就是不知道吴四娘到底是怎么抗过老夫人,成功嫁进周家的。
“十九郎实在是芝兰玉树啊”,大夫人扯扯周婉绮的手,“十九郎,这是三娘啊!三娘,快快见过你十九兄”。
周婉绮只觉全场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清楚的知道娘是希望她能够讨好十九兄,能够得十九兄的照拂,可她面皮红到要滴血,只觉格外难堪。
周恪心明眼亮,当年那个到处跟人顶牛的泼辣千金如今最怕出现在别人的视线里,最怕旁人对她议论纷纷。
“三娘也大了”,周恪感叹了一句,善解人意的转头继续与老夫人说话,引着众人往前走。
大夫人颇为失望,周婉绮却长舒了一口气。
“这琼州似乎颇为繁华?”
周元琮格外惊异,不过行了两条街,街头巷尾俱是各家铺子,香水铺、杂货铺、酒铺、客栈……还有各类在道路两侧贩卖东西的小摊贩,到处都是叫卖之声。
隆冬腊月的,这地方竟然还有大量行人出没,虽说穿着不是特别奢华,但也穿着棉衣、面色红润。相较于琼州外卖儿鬻女的灾民,这里的生活水平之高几乎超乎了周元琮的想象。
这里的男男女女随意走在大街上,反倒衬得他们这一行相互搀扶、带着帷幕的女眷格外奇怪。
周围行人见怪不怪,这摆明了是刚来琼州府的,来的久了,谁还爱戴专门阻挡视线的帷幕。
周恪笑道,“虽是寒冬,不过家中稍稍有些闲钱的人家都得出来备年货,况且台风过后许多东西都需要添置”。
“这里是居民区域,还不算繁华。琼山县正中央是府衙和中心广场,东边与神应港之间就有货市,南来北往的客商常去此地贩货,故而人流如织。”
“你若是顺着六曲江畔一路走来,到处都是各色店铺。到了夜里,众人散馆下工之后常来逛逛,便形成了从不熄灯的夜市,热闹到天明,颇有意思”。
周恪一面介绍,一面又有些心怀遗憾,只可惜他与沈游忙于公务,鲜少能够出门游玩。便是同去闲逛,也总能拐成调查百姓生活状况这种公事。
将来致侍之后不知道可否与她闲云野鹤、悠游自在的过完这辈子。
“十九郎?十九郎!”
周恪当即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怎么了?大伯父”。
周清抚着美髯长须问道,“十九郎要带我们去哪儿?”
周恪笑了一声,“大伯,我在杏仁巷置办了一套三进院落。院子不大,只好先委屈诸位长辈了。”
“三进院落?我们这么多人……”。
周恪笑容和煦、气质温润,全当没听见大伯这位生育了三子的宠妾的话,“三进院落虽不大,已然耗空了我身上泰半的财货”
周恪微微低头,似乎很不好意思自己居然那么穷。
这倒不是在说假话,他与沈游赚取的全部钱财在琼州发展初期,统统充公了。也就是说,现在赚钱的产业不算是他俩的了,是琼州府衙的。目前为止他们的收入就是两人在府衙工作的薪酬。
这事业啊,越奋斗,越贫穷!
“行了”,老夫人打了圆场,“十九是你们的子侄辈,难不成还要指望十九来养你们?”
此话说得颇重,一众孝子贤孙当即连声道“不敢不敢”。
周恪心里叹气,怪不得沈游总想避着这帮人走,毫无意义的宅斗简直就是在消耗时间、谋杀生命。
众人一路穿过繁华的街巷,来到了周恪提前备好的府邸,安置下来。
“怎么只有十九郎,你夫人呢?”
周老夫人疑惑发问,周恪孤身一人前来接他们,沈元娘又不在府邸迎接,那她去哪儿了?
“祖母,府衙内尚有公事,她处理完毕之后自会赶来”。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异常。
周清当即皱眉斥责道:“十九郎,为何你夫人会去府衙处理公事?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啊!”
周恪已经有些腻歪了,整个周府,尚且还残留些许温情的只有祖母,许多人他甚至一面都没见过。
“大伯父,内子才华卓异,琼州的发展里她至少要占一半的功劳,为何不能前去府衙办公?”
“你……你,原来琼州府内女子不守妇道,一双天足、当街出行,全是你那夫人干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