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急急呵斥,“都说妻贤夫祸少,十九郎,你快快休了那刁妇!”
周恪生怕气不死这位大伯父,“情之所钟,不敢弃也”。
周清气了个仰倒。
“十九,你这又是何必呢,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如今长辈们千里迢迢来到琼州,她竟敢以事务繁忙为推脱……”
“请二伯父稍等”,周恪直接打断了二伯父的发言,他环视四周一众或沉默或看戏的众人,这才开口。
“沈元娘乃吾妻,其才之高不亚于我,与我相互扶持五载,一路走来,从无半分不妥之处。我素来钟情于她”,周恪大抵是想到了沈游,眼角眉梢都柔和了许多,“还望诸位长辈勿要再做此言”。
满堂寂寂无声,从前怎么不知道这位素来温和待人的十九郎君竟还是个痴心人。众人下意识就去看钟情了一辈子的周澈。
周澈老脸一红,他当年为了娶到心爱之人,曾经闹腾的满金陵都流传着周家逸闻,周恪这样的根本不算什么。况且同样都是痴心一女子,总不能只许伯父放火,不许侄子点灯吧。
眼看众人不再说话,周恪也怕逼迫太过,只好招呼大家入席吃饭。
众人一入席,即使尚且保留着用餐礼仪,用饭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倒不是食物好吃,而是自从落魄之后尚且还没有吃饱过一顿正儿八经的饭菜。
眼见人皆饭毕,周恪慢条斯理的喝了口白开水,上等的茶叶实在太贵,买不起。
“我与元娘的薪酬均不高,供应不了这么一大家子人的花销,所以在座的诸位,无论男女皆需要工作赚钱”。
在座众人只觉刚才那顿饭都不香了。
良久,周元琮问道,“十九郎可有什么差使能够寻摸给我等?”
周恪在众人殷殷期盼的目光中摇摇头,“我是琼州知府,可琼州素来规矩俨然,我若直接为你们找个差使,便成了渎职”。
“琼州府衙以及其下辖的各类机构一年有春秋两次招考,若你们有心,还能够赶得上明年春季的考核。若不想去府衙供职,也可寻找各类商铺当账房、管事。找什么样的差使全凭诸位本事,我不会插手”。
周恪淡淡道,“但有一条,我丑话说在前头,不准许仗我势,欺弱小”。
“十九郎这是生怕大家沾了你一星半点的好处啊?!”,大夫人原本就是个脾气泼辣的,“早知如此,来什么琼州!人家拿我们当破落户打发呢!”
周恪完全没搭理大夫人的撒泼,“此外,琼州有县学,十二以下的孩子都需要去县学读书,除了学杂费之外,其余无需出钱。若是省着些花费,一年大概只需一两百个桐子即可”。
堂内还有庶子的俱激动了起来,有人小心翼翼的向周恪再度确认了一遍这个消息,获得了肯定的回复之后顿时激动地不行。能有学上,总归是好事。
“我方才说的是孩子,不是儿子”,周恪解释道,“十二一下的女子也需要入学”。
满堂喧嚣声顿时静了下来。
周清刚想开口,一想到这些政策就是周恪定下的,顿时也没了兴致。
“那十二以上的女子呢?”,沉默寡言,坐在角落里的周婉绮冷不丁的插话。
周恪看了她一眼,“琼州学院还有成人班,不限制年龄,若是能够通过县学的毕业考,拿到证书,一样能够参加琼州学院的考试。若是能够成功毕业,出来之后无需忧惧找不到差使”。
“我要去读!”
“你疯了!!”
周清当即跳起来,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这个逆女。
大夫人原本还想骂她一顿,一看自家郎君骂女儿,顿时舐犊情深之意上来了,对着周清,张口就是一串毫不留情的讽刺和刻薄。
周恪顿时大开眼界。感情方才这位大伯母骂他的时候还留情了。
“好了!”
老夫人已经开始喘着粗气了,“不过是家里败落了,竟也值得你们吵吵嚷嚷!我周家的教养、风骨都去哪里了?!”
众人畏惧于老夫人,这才不敢再发作。
周清和大夫人还是怒气冲冲,摆明了回房还得撕逼。
“明日起,不论男女,十二以下的孩子去报名读书,十二以上的,想去考琼州学院的就在家好生读书,不想的就得出去寻摸差使。”
老夫人沉着脸吩咐完了,又转向周恪,“十九郎,琼州是不是真的严禁女子裹小脚?”
周恪看着老夫人苍老惨白的面容,心里一软,“半年以内放足即刻”。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从明日起,周氏所有女子,包括我,统统去除裹脚布”。
“祖母”
“这怎么能行呢?”
堂下俱是惊呼之声。
“入乡就要随俗”,这是周老夫人的生活智慧,“在金陵,所有人都在裹脚,你不裹就是异类。可到了琼州,人人皆放足,我等若要在琼州扎根,就不能跟习俗对着干”。
老夫人从不认为裹脚是必须的,这不过是到哪个山头,唱哪个歌的智慧罢了。
或者说,沈游选择了对抗,老夫人选择了妥协。
“中心广场内有一幅巨大的女子天足与小脚的对比图像,还有各类裹脚缠足的危害,诸位届时路过中心广场,可以前去看看”。
沈游既然踏上了这条造反的路子,心便刚硬了许多。当年她举办辩论会的时候尚且还要害怕一旦展露小脚的丑陋之处,必定会有小脚的女子自杀。
可如今她却可以命令丹青科绘制了这副大型对比图,凡是看过这一幅极为逼真的图像的正常人都会觉得恶心,再加上不间断的宣传和惩戒措施,琼州府内裹脚的人数才会连年骤降。
如今唯有新来的人才是裹着脚来的,可住不到半年,也纷纷放足去了。
“琼州府内对于已经放足的女子并不歧视”,因为沈游当日在宣传的时候就将被缠足的女性描述为受害者,乃至于一点一点的介绍清楚了缠足的演变史和被缠足女性的痛苦。
沈游不愧是靠文字吃饭的,凡是认字的读过沈游的缠足史都觉得自己双足格外疼痛,没有谁会觉得有人是主动要去感受这种极致的痛苦。
再加上年年每到节假日疯狂巡演各类关于缠足的曲目,甚至还将六月初六定为放足日,放了一天假。就放的这一天假,成功让百姓牢记了放足。
打完了棍子就得给甜枣。
他拿出了一小袋银子,“这里有二百五十四两银子,是我与元娘攒下来的钱财,连同这座房子的地契,共同交给祖母,以作家用”。
老夫人叹了口气,拍了拍周恪的手,“有心了”。
“到底是一家人,我虽无法渎职帮忙,可诸位长辈初来乍到,许是对于琼州还不熟悉,若有任何疑惑或是不适之处,尽可来府衙寻我”。
至于帮不帮,怎么帮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周恪温声的嘱托好歹缓解了众人一路前来的紧张和疲惫感。
一通连消带打,周府众人可算是消停了,纷纷告辞前去安置。
周恪眼见着老夫人煞白的面孔,心知祖母已经撑不住了,所幸医馆大夫也来了。诊治说是水土不服,开药之后就请辞离去了。
老夫人服了药,此刻正躺在床上跟周恪细细碎碎的说话,无非是些许家庭琐事。但周恪慢慢的听着,温和可亲,全然没有半分烦躁。
直至老夫人絮絮叨叨到入睡了,周恪方才起身告辞。
周府众人前来琼州最大的麻烦就在于他和沈游头上多了一群长辈。为了防止这些长辈们无休无止的指手画脚,周恪才要来这一趟。
或震慑或劝告或利诱,再打上感情牌,用尽一切法子让周府众人独立行走,别想打着他的名号为非作歹。这看上去毫无温情,但恰恰是对他们最大的保护。
毕竟一旦违法犯罪,沈游可不会容情。保不准会变成沈游杀鸡儆猴的工具,毕竟连知府的亲眷违法都要治罪,这简直就是对于琼州律法最好的注解和举例。
一想到沈游,周恪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今日是休息日,按照沈游这个工作狂魔的性格,现在还在家里加班呢。若是此时回去,保不准两人还能一块儿加个班。
周恪越想越心酸,别的男女都是一同赏花赏月之时你侬我侬,他俩倒好,不是赏公文,就是见下属。两人一块儿加个班居然就叫约会了。
当然了,若是能够在加班完毕后,沈游累的脖颈、脊椎酸痛不已之时,再让他帮忙……按摩一下,缓解疲劳,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周恪清了清嗓子,加快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我得跟大家道个歉。
我昨天下班回家躺在床上拿手机码字,谁知道因为太累,莫名其妙就睡着了。
等我醒过来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结果既没有更新,也没有跟大家请假白白放了大家鸽子。
真的很不好意思。
所以今天多更了三千字,是拿来补昨天的,对不起大家。感谢在2020110821014420201110181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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