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下午,人显然更多了,等莠儿在家和好面团送来时,不仅桌边坐了六个人,居然还有人席地而坐等候空位。
感觉要能多几个大碗,说不定有人会在路边捧着吃。
“榆,榆,榆哥,面……”莠儿气喘如牛的递上面团。
莫杵榆皱眉,也怪他没把话说完,让莠儿和面,她就真只是和面。
没法,只好当场拉了。
“下次记得拉好了送来,要没学会,也备点面粉……”
“俺这就去拿。”莠儿忙往回跑,莫杵榆怕惊扰客人,不好大声叫,只能由她了。
“洗碗。”莫杵榆对三娃道。
中午的时候,莠儿为了方便洗碗,一直留桶水备用。
而用的木桶,是先前盛汤的,现在已经用了两桶,最后一桶也倒锅里了。
三娃虽不用爬到溪边,但表情依然不是很好。
他讨厌洗碗。
申时过后,汤家三小已是累得筋疲力尽。
莠儿打开汤锅,看到汤汁还能做几碗,不由就有些急切了。
奈何一刻钟前就没路人出现。
“我去渡口看看。”莠儿说着就想跑。
今天食客多数是渡河来的,从县里来的很少逗留,且午后就没什么人了。
莫杵榆立刻拉住她,这丫头累了一天,还打算跑个两里地,不要命啊?
他严厉道:“这点我们当晚饭正好。”
“哦!”莠儿立马乖巧。
收拾回家,三小坐在炕上气喘如牛。
不多时,三娃突然道:“一百二十九文,卖了四十三碗。”
莫杵榆皱眉:“我记得是四十六碗,怎么少了三碗?”
“俺这俺这。”莠儿想起她收了教头的九文钱,忙掏出来放进三娃子捧的钱罐里。
听着三娃摇晃钱罐时,那钱打钱的美妙声音,莠儿双手捧着脸,杏眼眯成了缝,笑成了傻瓜。
莫杵榆算了算,道:“扣除成本,进账八十二文钱。”说完,掏出快木板随手用块炭笔写上。
“人工没算呢,还有平底锅。”三娃子提醒。
“平底锅不能算这里面,那要另开账目,另外剩下的食材也不能算一个账,至于人工,莠儿,你要多少工钱?”
“啊!俺还有工钱?”
“不能白白让你干活,但暂时只能给二十文。”
“不要不要,俺不要,给俺碗面吃就成。”莠儿连忙摆手。
莫杵榆想了想道:“这样,当你入股的钱,细说你也不懂,就当我给你攒嫁妆,不过女孩子怎么能没有私房钱。”
莫杵榆点出九文,堆叠到莠儿面前:“别惹我生气。”
莠儿抹着眼角泪花,抽泣道:“谢……谢谢榆哥。”
“这才哪到哪。”三娃爬上炕桌,一手叉腰,一手指点江山道:“以后咱们要把生意做大做强,成品牌,开连锁,赚更多的钱,还要读书,姐儿也给我读,别担心钱,有榆哥教。”
“怎敢劳烦榆哥呀!”莠儿又不好意思起来。
“要得。”莫杵榆严肃道:“以后你也要记账,不学怎么成。”
说完,莫杵榆就用木炭和木板,写了十几个简单的字,从一到十,然后百千万,还包括莠儿名字,让她一边念一边写,自己休息一阵,随后去了趟王铁匠家。
钱有了,但莫杵榆还是提出赊账。
王铁匠哪肯许。
奈何有个胳膊肘向外拐的宝贝女儿,出口便道:“榆哥困难爹不是不知,今天榆哥汤饼生意确实好,不愁还不上,宽限几日有何不可?如此他人也会知晓爹为邻里解困之美名,日后生意焉能不好?”
“穷乡僻昂传什么美名,霁儿莫要胡闹。”
王家姑娘不说话了,就这么直直盯着王铁匠,丹凤明眸略微一眯,就感觉有精光欲要迸射出来,直透人心。
这把王铁匠盯得浑身不适,不过数息便败下阵来。
“好!好好!听你的,五天,只宽限你五天,今天算一天。”
“嗯?”
只闻女儿一声冷嗯,便让王铁匠微微一颤。
“好!好好!明天开始算,后天也成,大后天也成行了吧!要不明年开始算?还是等咱死了再算?你要怎样嘛?”
“榆哥说。”王家姑娘看向莫杵榆。
莫杵榆皱眉,这王家姑娘胳膊肘拐得有点过了。
该不会对这身皮囊感兴趣吧?
丫头才多大就情窦初开。
“一天二十文。”莫杵榆提议。
王铁匠一股火气上涌,但见女儿又凝视他,便道:“你高兴就好。”
谢过王家父女,莫杵榆拿起平底锅往家走,途中正好遇见许氏从孙大户庄园侧门出来。
莫杵榆趁门没关瞅了一眼,就见里面鸡鸭成群,更远处好像一片瓜果地,青油油的异常茂密。
听说每日天未亮,就有人从这庄里拉出一车车食材运往县里,以后自己有什么需要,不知能不能零散的采购些?
“娘辛苦了,妹妹我来背吧。”莫杵榆要求道。
许氏笑道:“不用不用,娘不累。”
莫杵榆看着她人都有些恍惚了,脚步虚浮,还不累?那什么叫累?
他也不多言,从许氏背篓里把幺妹单手抱起来,就扛肩上,未免肩膀不够宽,还把胳膊举起来扶住幺妹。
小女娃娃也不怕他,反手揪着他的发髻咯咯直乐。
许氏欣慰一笑,又迟疑道:“今天……怎样啊?”
“还不错,挣了八十文。”
正走着的许氏突然停下了,看着榆哥举着幺妹玩耍,她难以置信问了声:“八十文?”
“哦,是啊。”莫杵榆回头解释:“莠儿打的粟米面给我们节省了很多。”
许氏还是无法相信,直至到家,看到莠儿献宝似的捧着钱罐子让她听响时,许氏才相信了儿子的话。
晚饭,他们吃的除了鱼汤面外,还有煎得香喷喷的鱼肉渣。
吃饭途中,三娃突然委屈道:“娘,三娃好可怜啊,切了一天的葱,洗了半天碗!”
“哪有!”莠儿一听急了,生怕三娃惹娘担心,就想出言解释他们不累,结果榆哥居然当了叛徒!
“可不是,莠儿更累,啥重货都她干了。”
“俺没……”
莠儿急得都快哭了,可又是话一出口,再度被打断,这次轮到三娃抢先道:“娘,你帮帮三娃和姐儿吧。”
“娘咋帮啊,娘还要到孙家干活啊。”许氏愧疚道。
“别干了呗,一起给榆哥打工,一天二十文哦!”三娃笑眯眯道。
“二十文!”许氏惊讶的扭头看着莫杵榆。
她在孙家一天下来,洗上百件衣服都没十文钱,二十文!她难以想象。
“胡说。”莫杵榆一开口,许氏就叹了一声,没等拒绝,莫杵榆又道:“少个人就少很多生意,你看今天莠儿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又恰巧是路过人数最多的高峰期,中途流失了好几波客人,就是缺人手和准备不足的原因,要是人手够啊,准备也充分,少不得还得赚百八十文的,那一个人工钱岂止二十文,至少三十文起。”
他是没把自己与三娃算进去,但许氏和莠儿可没想这么多,就觉得可惜!真可惜!特别是莠儿,一个劲埋怨自己太笨,老准备得不充足,白白流失了好多钱。
“可是……”许氏担心只是暂时的,不想丢掉孙家这份稳定的收入。
“呜呜,娘啊,三娃好可怜,呜呜!”三娃又开始卖惨。
要说四个兄妹里,许氏最心疼谁,无疑是三娃子!
不仅她,村里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心疼三娃子。
因为这小家伙双腿有疾,天生没法站立,到哪都是跪在地上爬来爬去,看着令人揪心啊!
许氏作为生生母亲,没谁比她心疼,她之前对莠儿的关心,更多出于濒临绝境的卖女心思,却也没有冷落了三娃和莫杵榆,不然岂会用石头假装馒头,把真的分给孩子自己留假的饿肚子?
此时此刻,她不再多言,只抱着三娃默默哭泣。
莫杵榆看着鼻头一酸,轻叹一声。
感觉自己也多愁善感了,这大概是人越面临绝境,越容易被一点小小改变而触动心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