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夫妇脸色阴沉,并未答话。眼前这个自称来自京城的人穿着灰缎锦官服,说话盛气凌人,出手阔绰,夫妇俩虽然厌恶他的颐气指使,但既不明人家的来路,又收了人家的金锭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基本的道理,夫妇俩还是明白的。看在钱的份上,孟氏夫妇一直忍气吞声,好吃好喝的供着这位财神爷。
“这用墨竹做的缥缈烟,就是比那苦竹来劲!质地好,手感好,味儿正!你这的事办完了,我要带几节回去给明公尝尝!”见孟氏夫妇没有搭腔,此人便自言自语起来。
三日前,此人孤身踏入巡林堂的大门,直接点名找孟氏夫妇。巡林堂毕竟是跟官家有密切往来的组织,前堂看到此人的衣着,自然不敢怠慢,立刻通报给堂主孟青池。当孟氏夫妇来到此人面前,此人直接摸出两个金锭子,抛给夫妇俩:“我乃京城政务省御膳司的主事崔挽风,原是杊州刺史帐下首席马弁,得遇明公赏识,调入京城任职,近日因公干途经旧地,却被窃贼盯上,盗取驿马,掳我财物,简直胆大包天!你们给我速速派人截杀此贼!务必完好无损的夺回驿马!”
按理说直接拍下两个金锭子的生意,巡林堂必然全力以赴,让买家满意而归,但崔挽风的这单生意,既不合规矩,又暗藏蹊跷,在黑白两道摸爬滚打多年的孟青池,迅速察觉到其中被崔挽风刻意隐藏的信息。
看到孟堂主仍在迟疑,崔挽风催促道:“堂主还在想什么?贵堂接生意都是如此拖泥带水,犹豫不决么?你们是血脉相承,不是近亲联姻,反应如此迟钝,窃贼早都跑得没影了,误我大事你们吃罪不起!”
“你怎么说话呢!”杜苑脸色突变,手里握着的金锭差点就被她砸出去,好在孟青池及时按住了。
巡林堂的孟氏和杜氏,纯正的血脉保留着曾经的蛮横好战,但随着周遭环境被联姻政策改变和同化,再加上官府的管控监督,身为堂主的孟青池不得不为顾全大局对官府做出一再的让步。堂内不时有不满孟青池低三下四,卖辱求荣的非议传出,包括其夫人杜苑。但不可否认的是,孟青池才是识时务的俊杰,在他力排众议,审时度势的带领下,巡林堂才得以在夹缝中蓬勃发展。
“去把黑曜门的孟彬叫来!”孟青池对前堂说,前堂领命退下了,“崔大人莫急,这笔大生意本堂自当尽心尽力,只是本堂虽为民间组织,但仍受官府监督,捉贼追马应是官府过问之事,为何大人会来寻本堂的生意?而且寻回财物,无需‘截杀’吧?大人此举会不会太过暴戾?又或是本堂听错了大人的话?”
“你没有听错,给我‘截杀’此贼,还有将驿马完好无损的带回来,我要亲自检查财物!说得够清楚了吗?”崔挽风放慢语速,一字一句的强调着他的要求,“暴戾?巡林堂跟我谈‘暴戾’?想想你们十几年前的样子!”
崔挽风盛气凌人的态度让孟青池一股怒气直冲脑门,脸色阴沉下来,但他按着杜苑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劲。
叫的人还没到,气氛却紧张起来。崔挽风倒是毫不在意:“我就在你这里等消息!给我安顿一下!还有,听说贵堂自制的墨竹缥缈烟乃是一绝,给我来几节试试!”他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甚至使唤起堂主夫妇来。
看着眼睛都要瞪出来的杜苑,孟青池轻轻抚摸她的手背:“去安排一下,顺便取几节缥缈烟,我来应付他。”顺势支开了杜苑。
杜苑刚转身要离开,崔挽风却叫住了她:“孟夫人亲自去安排,让我受宠若惊啊,来,我也不白占你们的便宜……”说罢又掏出个金锭子,向杜苑抛去。
孟青池伸手截下空中的金锭,岔开了崔挽风的话头:“崔大人,你看这笔生意我是不是要跟官府通报一声,毕竟是件人命官司呢!”
“清理一个窃贼,似乎并未违反贵堂的规矩,亦未触犯官府的利益吧?此等小事也要通报,要你巡林堂何用?改名巡林司好了!”崔挽风白了孟青池一眼,讥讽道。
好了,这下是彻底把话聊死了,尽管孟青池心里的好些疑问仍未解开,但再问下去,除了蹿火,没有任何意义。好在此时黑曜门的孟彬赶来了,单膝跪在孟青池面前:“堂主找我来何事?”
“这位崔大人有趟生意需人分忧,本堂派你前往。”孟青池示意孟彬起身,“崔大人,具体情况和要求你跟他说吧,堂内人自当全力以赴。”孟青池把话题对象转给了孟彬,因为他实在不想跟崔挽风继续交流下去。
崔挽风将窃贼的特征,失窃驿马的特征和自己走过的路线跟孟彬详细讲了一遍,最后强调了几句话:“务必除掉此贼,不留活口,驿马要原封不动的带回来,不可随意翻动财物,倘若有失,你自行了断,否则,贵堂将无宁日!”说罢,掏出两粒方形的蜡块和一个金锭子交给孟彬,“赶紧的!”
孟彬接下了崔挽风的东西,他知道蜡块里裹着断肠毒药,此去非死即生,跪谢堂主后便与搭档立时出发。
后堂来人通报,卧房已准备妥当,请崔挽风前往休息,并递上一节已燃好的墨竹缥缈烟。崔挽风接过竹节狠吸一口,顿时两眼放光:“果然名不虚传!走走走,我也累了,带路!”催赶后堂带他去卧房。
廊下只剩孟青池了,此时的他深感不安,心中未解的疑惑压得他喘不上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