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p>
一点五十四分。</p>
盖亚市。</p>
城郊的公路上覆盖着冰雪。</p>
小女孩疾步如飞,彷佛忘记了四周的一切,只顾着朝记忆中的方向奔去。</p>
“我记得前面有个红绿灯,爸爸说我们出城最方便,因为我们不用左转,也不用右转。”</p>
“直行就可以了!”</p>
天空中。</p>
鹅毛大雪安静地飘落,掠过昏暗路灯,将小女孩的头发变白。</p>
她的脸冻得发红,却只顾着看路。</p>
呼气。</p>
吸气。</p>
再呼气。</p>
城市寂静,黑暗里,只能听见小女孩的喘气声。</p>
她一刻也不停地奔跑着。</p>
“巴克斯特!”她突然欣喜地叫了起来。</p>
“什么?”沈夜问。</p>
“那个花坛——你看到了吗?我有次走不动了,就在那里休息,妈妈还跟我一起欣赏了里面的花。”</p>
小女孩情绪越来越激动。</p>
数不清的黑色人影在她背后疯狂飞舞,时而变幻成骷髅,时而变幻成女孩模样。</p>
它们有些迫不及待了。</p>
沈夜望向马路对面。</p>
穿着红色长袍的长发女人静静地朝这边看过来。</p>
恐惧之魔!</p>
它显得很有耐心,只是默默地在一旁观看。</p>
当沈夜望向它,它却不再做出任何威胁的举动,也不说话。</p>
就像是——</p>
结果已经注定。</p>
沈夜心头的警惕已经提到了最高点。</p>
对方没有做任何攻击!</p>
这就意味着,对方觉得兰西、夏特莱、佩阿索即将面对的情形,是对它有利的,并且具有压倒性的优势。</p>
甚至对方说不定还愿意保护这件事,让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发生。</p>
该死!</p>
沈夜飞出去,随便找了一辆停靠路边的汽车,朝玻璃上望去。</p>
“倒吊人之门。”</p>
玻璃上迅速浮现微光小字。</p>
皆是敌人的日常。</p>
——没有变更!</p>
事情还是会按照原本的轨迹进行。</p>
那么。</p>
问题就不在敌人那边。</p>
沈夜目光一转,落在小女孩身上。</p>
——她抵达家里的时候,一定会发生什么对她影响力巨大的事情。</p>
那就不能回家!</p>
可这是她最强烈的执念,也是她唯一的心愿。</p>
如果自己阻拦她——</p>
同步率会直接掉光的吧。</p>
缺少了自己这个变量,夏特莱的一生将回到原有的轨迹上去。</p>
一切将无法挽回。</p>
沈夜情不自禁地叹口气,又赶紧吸了口气。</p>
记得不知道是谁说过,轻易不要叹气。</p>
时间太久,已经模糊了。</p>
快。</p>
加油。</p>
仔细想想——</p>
自己还能做什么?</p>
他飞上去,跟着小女孩一起朝着道路尽头狂奔。</p>
“兰西,还有多远?”</p>
他问。</p>
“那栋红色的房子!”小女孩的声音有些发颤。</p>
下一個红绿灯。</p>
街道对面是一座红色的摩天大楼。</p>
——兰西的父母就在这里!</p>
“几号楼,门牌号还记得吗?”沈夜问。</p>
“1701。”</p>
“十七楼第一户?”</p>
“对!”</p>
“我去看看情况,你在楼下等我。”</p>
沈夜冲天而起,迅速掠过大段的距离,穿过墙壁,进入到了十七层。</p>
走廊上。</p>
一名穿着红色长袍,五官如黑洞一般的女人站在那里不动。</p>
恐惧之魔。</p>
它已经来了,而且显得很安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p>
——它的神情甚至像是一名朝圣者。</p>
“没有用的。”</p>
它开口道。</p>
“你会阻拦我?”沈夜问。</p>
“不,我只会静静的看着,毕竟这才是一切的开始,是每一个我都会铭记的日子。”恐惧之魔说。</p>
沈夜不再理会它,只是快速的寻找1701号房。</p>
他找到了。</p>
他穿过墙,进入房间。</p>
数息之后。</p>
沈夜无声无息地穿过墙壁,迅速朝楼下落去。</p>
大楼外。</p>
小女孩喘息着停住脚步,一见他就跳了起来,急匆匆地问:</p>
“怎么样?”</p>
“没有危险。”沈夜道。</p>
“那我们直接上去!”小女孩欣喜地说。</p>
“不。”沈夜道。</p>
小女孩诧异地看着他。</p>
一行微光浮现在虚空之中,凝聚成字:</p>
“同步率随时会改变,胜负的概率亦取决于此。”</p>
“请谨言慎行。”</p>
沈夜神情不变,蹲下去,在小女孩耳边轻声道:</p>
“还记得那个游戏里的流浪汉吗?”</p>
“记得,可这跟我见爸爸妈妈有什么关系。”小女孩问。</p>
“敌人可以从外太空监视一切……”</p>
说完这半句,他改变了决定。</p>
他的声音变得轻柔而低落:</p>
“听着,我绝不阻拦你去见爸爸妈妈,我只是要给你们营造一个不受打扰的环境,让敌人暂时无法干扰。”</p>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行吗?”</p>
“不受干扰……那伱要快一点,我已经等不及了。”小女孩道。</p>
“只需要几秒钟而已。”沈夜道。</p>
小女孩终于松了口气,道:“好,我相信你,巴克斯特。”</p>
沈夜微微一笑,与她身形重合。</p>
同步开始——</p>
7.9秒!</p>
小女孩双眸中迸发出惊人的杀意,浑身散发出如有实质一般的冰霜气息。</p>
她伸手一招,顿时将广寒弓握住。</p>
单手一引。</p>
散发着森森霜白之雾的太阴神箭悄然出现在弓弦上。</p>
小女孩却没急着射击,而是取出一枚指环,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型的计时器,将电源通了,略一调整时间,飞快扔回指环里。</p>
时间已经过去4秒。</p>
小女孩将指环挂在箭矢上,用冰霜冻结,举弓瞄准天穹。</p>
“去。”</p>
一声轻语。</p>
寒光一闪,浮光远掠,瞬间就不见了。</p>
6秒!</p>
没时间了!</p>
小女孩丝毫不乱,又引一根箭矢,全力引弓一射。</p>
唰——</p>
第二根箭矢骤然升空,瞬间化为十二支弧形冰芒,一闪就不见了。</p>
时间到!</p>
沈夜从小女孩身上弹飞出来。</p>
“现在可以了吗?”小女孩问。</p>
“去吧。”沈夜说。</p>
小女孩一阵欢呼,连楼梯都不走了,直接双脚在墙壁上连蹬,手脚并用,一直爬上十七楼。</p>
她翻进走廊,直接来到1701室门口。</p>
沈夜站在一边,期待地朝天空望了一眼。</p>
宇宙中。</p>
围绕星球运转的大型空间站。</p>
——正如昆仑所说,这里早已准备了强大的太空武器,随时准备释放出毁灭的一击。</p>
这里也是一处极其重要的数据存储与处理中心。</p>
虚空一闪。</p>
一枚寒冰箭矢轻轻钉在它的金属外壳上。</p>
这种程度的伤害微乎其微,又出现的太过突然,以至于空间站并未立刻做出反应。</p>
事实上,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p>
十二支寒冰箭矢紧随其后,射中了前面那支箭矢。</p>
——它们不偏不倚,沿着箭矢上冻结的那一枚空间指环,排成一轮,同时命中。</p>
指环顿时碎裂。</p>
几十枚氢弹连同定时器一起,突然出现在太空之中。</p>
“滴滴滴——”</p>
“时间到。”</p>
定时器上显示着起爆的时刻已经到了。</p>
光。</p>
刺眼的光吞噬了整个空间站。</p>
地面上。</p>
沈夜眼前立刻浮现出一行行微光小字:</p>
“你发动了暗金级箭术,跨世界类箭术‘星锋’,对外太空目标进行了一次射击。”</p>
“你再次发动了‘星锋’。”</p>
“请注意。”</p>
“20枚氢弹已引爆。”</p>
“空间站已毁灭。”</p>
“本轮爆炸引起的电磁脉冲正在大范围爆发,信号传输和通信设施已受到影响!”</p>
所有小字一收。</p>
时间刚刚好!</p>
沈夜收回目光,神情镇定下来。</p>
自己做了唯一能做的事。</p>
现在就看一切脱离了人工智能的影响,又会是怎样一个结局。</p>
笃笃笃——</p>
小女孩轻轻敲门。</p>
“谁?”</p>
一阵脚步声响起。</p>
小女孩张开口想要说话,但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p>
她双手按在门上,静静等待。</p>
咔擦。</p>
门锁打开。</p>
一个通体由金属构成的人形存在出现在房间门口。</p>
它注视着小女孩,惊讶地出声道:</p>
“兰西!”</p>
小女孩怔了一下,直到看见对方的容貌,才毫不犹豫地喊了一声:</p>
“爸爸!”</p>
机器人忽然变得紧张。</p>
——它虽然是金属身躯,但脸部却保持着人类的血肉毛发与五官,可以展露人类的各种表情。</p>
只见机器人探出头朝外面看了一眼,然后低声道:</p>
“快进来,不要站在门口,兰西。”</p>
小女孩赶紧跨步进入房间。</p>
门迅速关上。</p>
人形机器人一把将小女孩抱起来,忍不住大声道:</p>
“天哪,我的兰西!”</p>
“孵化者,你快来看看,这是你朝思暮想的女儿!”</p>
房间里响起一阵飞快的脚步声。</p>
“守护者,你在开什么玩笑——”</p>
一具身形相对较小的机器人迅速冲进客厅,一眼就看到了小女孩。</p>
“妈妈!”</p>
小女孩欣喜地叫了起来。</p>
这名机器人也保留了人类的容貌,是一名三十出头的女子。</p>
她冲上来,一把将小女孩抢过来,抱在怀里。</p>
“亲爱的兰西,你回来了!”</p>
小女孩哭了起来,将头埋在对方的胸前,双手环着它的脖子。</p>
“委屈你了……孩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p>
孵化者的声音温柔而低落。</p>
守护者站在她们面前,展开双臂,将小女孩和孵化者一起抱住。</p>
时间就像凝滞在了这一刻。</p>
“爸妈,你们被骗了,我那根本不是上学,我过的好苦。”</p>
小女孩说道。</p>
两名机器人露出悲伤之色。</p>
这一瞬。</p>
无尽的黑暗人影亦浮现在小女孩身后。</p>
恐惧之魔亦悄然出现。</p>
它歪着头,静静地打量着两个机器人与小女孩。</p>
一切仿佛已经抵达了那个节点。</p>
“到时间了。”</p>
恐惧之魔仿佛背诵一样,以抑扬顿挫的语气念颂:</p>
“听着,兰西,整个世界的人类,都处于一个极其强大的人工智能控制之下。”</p>
下一瞬——</p>
在沈夜和恐惧之魔的注视下,被称为守护者的机器人开口道:</p>
“听着,兰西,整个世界的人类,都处于一个极其强大的人工智能控制之下。”</p>
沈夜望向恐惧之魔。</p>
恐惧之魔轻轻一笑,开口道:</p>
“又是这套台词,一切的真相不过如此,他们会抓住她的,然后她会被钉在墙上,等待追兵前来。”</p>
沈夜目光变得幽深。</p>
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p>
恐惧之魔继续道:</p>
“我们身上也有那个人工智能的程序。”</p>
守护者几乎同时说出了同样的话:</p>
“我们身上也有那个人工智能的程序。”</p>
恐惧之魔再次开口:“接下来,我们要——”</p>
守护者跟着开口说:</p>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现在还没触发那个程序,但情况其实不太乐观。”</p>
不一样了!</p>
恐惧之魔有些意外。</p>
但它摇摇头,不屑地说:</p>
“是你搞的鬼?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时间问题,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摆脱那个人工智能的控制。”</p>
“——结果已经注定!”</p>
沈夜没有接话。</p>